她腦中飛快的計算着,語氣亦是誠懇萬分:“我知道大人想要結案,我也想早點結案!可此事我真的不知情啊!大人說我殺人,人證物證俱在,那麼能否告知,人證是誰?物證幾何?”
崔安道語塞,此案疑點重重,以他斷案多年的經驗來看,多半是有什麼更隱秘的真相沒揪出來。
但皇帝和太子都親眼在場所見,他總不能質疑皇帝和太子去吧?他拿起案卷,再度過目幾眼,道:“物證已經被你當衆毀了,你還好意思問本官?”
趙昔微挑眉,疑惑更甚:“我,毀了證物?”
崔安道冷笑:“不然呢?倘若不是你毀了這物證,只怕陛下直接定罪了,何來的讓本官審你!”
情勢越來越不利,趙昔微咬脣,略一思忖,又問:“那證人呢?”
崔安道一擡手,然後示意聽審席:“顧小姐、長公主,此二人皆是在場人證。你在秘書閣內,以奇毒殺害裴才人,大家都親眼所見,這可是抵賴不得的!”
趙昔微這纔看向席間:“顧小姐?長公主?”
長公主只當她想要替趙家攔罪,便嘆息道:“微姐兒,我知道你心善,可趙家如此待你,你犯得着替他們送死嗎?”
趙昔微眉尖又動了動,趙家?
長公主又道:“我知道你拿趙子儀當親爹,可他拿你當過親女兒嗎?呵,趙子儀狼子野心,連未出世的親兒子都能毒殺,你一個從小養在外面的私生女,他能不利用嗎?微姐兒,你想好了,這樣的人,爲他去死,值得嗎?”
聽了這一番話,趙昔微愣住了:“趙子儀?”似乎是有這麼個名字……私生女……親爹……頭部隱隱作疼,模糊的記憶中,她好像想起來了。
她爹是趙子儀!
她娘死了!臨終前把她託給了親爹!
至於後面的,她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跟這有關的一切,彷彿一根藤蔓,生長到爬上牆頭,突然就被生生掐斷了。
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我爹……他現在在哪裡?”
“你爹現在關在大牢。”崔安道脾氣還算不錯,“你們都是重要犯人,不能相見,以防串供。”
“我爹也關起來了?”趙昔微蹙眉,那是不是說,她現在只能靠自救了?
可是……她連這到底是這麼一回事都不知道,怎麼自救呢?
“那請問大人,這些人證,她們都是親眼看見我殺人了嗎?”
侯夫人聽着就氣不打一處來,有這麼裝傻的嗎?!一扯帕子就又哭了起來:“大人,您要爲我們裴家做主啊,陛下說了,不能讓娘娘死不瞑目啊……”
“趙昔微!”崔安道被侯夫人哭得心驚肉跳,一拍驚堂木,語氣冷然:“長公主是人證,顧小姐也是人證!甚至陛下和太子,都是人證!今日提審你,也不過是走個過場,你倘若認罪,本官也不欲爲難你,但你倘若抵賴,那就不要怪本官無情了——來人!”
衙役一聲應下,刑具已被擡了上來。
“大人!”趙昔微心中一跳,喊道,“此案有問題!”
崔安道自己也覺得疑點重重,神色便也跟着一頓,趙昔微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急道:“如大家所說,既是太子和陛下都親眼所見,那便是不需審問直接定罪即可的!可陛下和太子卻把我交給廷尉府,那便是另有隱情,還需大人您去仔細探查的!”
“若是提審不成,便對我動刑,將此案匆匆了結,這樣對大人真的好嗎?萬一被人彈劾嚴刑逼供屈打成招,您該作何解釋?!”
崔安道被戳中了軟肋,頓時更遲疑了。 趙昔微的身份不簡單,他是知道的,太子全權由他來審,可他也不敢真的造次,可顧玉辭也是未來的太子妃,他亦不能得罪。
況且,此案涉及了顧皇后之死的真相,他更不能馬虎。
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治書侍御史,詢問之意明顯——這案子,到底怎麼斷,你們倒是也說說啊?
治書侍御史面容冷肅,執筆如飛,對他的求助充耳不聞:“下官只負責記錄案情,監察審訊過程,至於別的,一概不過問。”
崔安道雙眉緊鎖,這個燙手山芋,怕是要砸自己手裡了。
趙昔微眼觀鼻,鼻觀心,深深又施了一禮:“我並非畏罪而狡辯,實在是此案過於複雜,前朝後宮涉及其中,審好了未必有功,可審錯了必定有過。因此還請大人三思!”
崔安道手按在驚堂木上,後背有些冷汗冒了出來。
趙昔微說的沒錯,這案子不能貿然結案,須得仔細了審……
聽審的幾人都皺起了眉。
短短一番話,徹底扭轉了情勢,這趙昔微,不是省油的燈啊!
侯夫人陷入了悲慟之中,她是這場案子中最希望結案的人,可她卻不能多說什麼,只能手帕捧面,嗚嗚哭泣起來:“人證物證俱在,還不能作數麼?顧小姐和長公主都是親眼所見的哪,陛下和太子也是親眼所見的哪……她竟然還能執意抵賴……難道要把陛下和太子都親過來作證不成嗎?”
左側坐着的秦時開了口:“大人,犯人既然抵賴,便不如請殿下……”
崔安道打斷他:“不可!殿下交代了,此案由本官主審!”
說完,便覺得有什麼不對——而趙昔微已窺見他的軟肋,見縫插針:“大人,這麼重要的案子,怎可您一人審理?”
“噗呲”一聲笑,衆人擡眸望去,見顧玉辭笑意明媚,她望着趙昔微,輕輕把玩着鎮紙,似笑非笑:“聽你這話,似是想要讓太子來審你?”
趙昔微一怔:“太子?”
侯夫人急道:“顧小姐,可千萬不能!太子殿下以前最是寵她,她故意抵賴,爲的就是能引殿下出面……”
“可殿下根本就不肯見她!”顧玉辭出言打斷,她的笑容燦爛,已經迫不及待看一出好戲了,“但趙昔微想見,那我就成全她吧!”
說罷,轉向趙昔微,脣角浮現嘲意:“只是,你要明白的是,太子把案子全權交給廷尉府,這就說明,他不想給你生機!”
趙昔微還沉浸在侯夫人那句“太子最是寵她”的震驚中:“什麼意思?”
顧玉辭歡快極了,她沒想到這藥效竟然這麼有用,趙昔微真的把一切忘得乾乾淨淨了,她笑得越發明媚,恍如萬樹春花:“沒什麼意思,我只是給你提個醒,殿下可能不會給你好臉色!”
趙昔微一頭霧水。
而主審的崔安道也陷入了爲難:今晚這是沒法審了,不如先暫時告一段落?等明天再給太子殿下上個條陳,請示過了再繼續?
顧玉辭卻不給他拖延的機會:“來人,去請太子殿下,就說趙昔微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