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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老爺子一番指點, 所有人都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
兵臨城下,光慌張是沒用的,只用利用手邊所有可以動用的一切, 來打好這場仗纔是正途。
“據說那些羅剎人每次過來,只要藏在屯中借用高牆, 他們若無必要,是不會發動攻擊的。這些屯莊倒可以留一些人, 視情況而定, 從後側偷襲, 不用硬戰, 只行騷擾, 偷襲完就跑。”
衛傅指着以前東山屯爲首的一干屯莊道。
老爺子讚賞地點點頭。
“其實羅剎人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普通人對羅剎人的恐懼。當年我還在黑城時,和羅剎人交手過幾次,他們只是仗着火器之利,不過那時候他們的人少, 每次出現不過十幾人, 裝備也不夠精良,看着倒不像羅剎國的精兵, 反而像一些遊勇散兵的強盜。
“後來我又來黑城數次,每次都是匆匆而過,不過料想他們應該也沒有多厲害,不過是仗着火器之利,不然何至於幾十年都是小打小鬧, 至今還要湊足了人數纔敢襲擊黑城。
“他們有火器, 但我們有城牆的地利……”
所以,這一戰他們未必會輸。
只是要想贏, 該考量的就多了。
如何打,如何提高士氣,如何儘量減少傷亡……有時打仗打得就是士氣,若是士氣低迷,就會未戰先敗。
又或者正打着,因爲大量傷亡,造成兵卒們的恐懼,敵人未先攻來,自己反而先怕了,那還不如不打。
目前衛傅手中所能動用的,不到兩百人。
這些人包括了老爺子帶回來的那批草原部落的人,這是屬於衛傅的私兵,也是目前養得最好的一批人。
平時軍備伙食都是最好的,每天都要進行大量的操練。
然後是官衙那三十個差役,還有冰車隊的幾十號漢子。
這些人的特點就是膽子大有武力,也有忠心,但只有蠻力,未經過正統的操練,可以當做奇兵使用。
最後就是從毛蘇利手裡俘獲的三十多個吃朝廷軍餉的地方守備官兵。
這些人以前跟着毛蘇利,大多都好逸惡勞,貪生怕死,衛傅當初收押毛蘇利後,並未將這些人驅逐,而是繼續收用。
卻把糧餉減到還不足一半,逼着他們每日操練。
若是不合格,糧餉就再減。
當初也有人問過衛傅,爲何不趕走這些人,白費糧餉養他們,而且不一定能養熟,不如重新招人,等訓出來就是能得用的。
衛傅只笑不語。
實際上當時他根基不穩,毛蘇利手下這些人,殺了犯不上,罪不容誅,不殺放出去就是禍害。
三十多人聚在一起,也是一股勢力了,指不定聚在一起來對付他。
不如先養着,慢慢磨。
所謂溫水煮蛙,沒有逼到極限,這些人就不會反,只會慢慢消磨掉他們的反抗意志。
到目前,這些人用是可以用的,但別指望有多忠誠,如果打的是順風仗,這些人不會吝嗇氣力,但若是逆風仗,可能第一個跑的就是他們了。
衛傅一邊跟老爺子商量着,一邊腦子裡就在轉着什麼人能用,什麼人不能用,什麼樣的人該用在什麼地方。
而劉長山等人已經下去準備一切了。
藤牌是首先要趕製的,還有在過往的路上設陷阱和埋伏,這要和附近的幾個屯莊商量,希望他們也可以出一些人手。
暫時,羅剎人即將來襲的這個消息,官衙這並未廣而告之,而是悄悄地進行準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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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東山屯目前看似還是老屯長管着屯內的事宜,實際上經歷了一系列事情後,已隱隱有以在官衙當差的幾個年輕人爲首的勢態。
還有後東山屯,他們這個屯子由於地勢緣故,民風一向彪悍,向來崇尚強者,屯子裡從來是誰強就聽誰的,而最強的那些年輕人又被收攏進官衙了。
由於需要大量人手悄悄在沿途設置陷阱和路障,所以衛傅並未對兩個屯的人隱瞞,而是告知了他們羅剎人即將來襲的消息。
兩個屯的人,在以薩倫山及扎哈魯爲首的一羣年輕人的帶領下,悄悄在沿路設障。官衙這邊,也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着。
與此同時,城裡卻開始流傳羅剎人即將襲擊黑城的消息。
這消息並不是官衙放出的。但可以想象,官衙和幾個屯子如此大的動作,謝家和王家不可能不收到消息。
於是,索性將消息放出,在城裡製造恐慌。
不得不說,他們這麼做成功了。
因爲消息說的是羅剎人只針對黑城,不針對各個屯莊,便有住在城裡的百姓信以爲真,紛紛從黑城逃離。
這黑城本就依託黑江而生,在黑城未建立之前,附近就是以各個屯莊爲百姓聚集點,後來黑城建成,城中有一大半的百姓其實就是各個屯莊的屯民。
如今羅剎人針對黑城而來,還和屯莊有聯繫的人大多都不會留在城裡,一時間城門處,竟能看到成羣結隊的百姓往城外奔逃。
有光桿一個人的,有三五成羣的,有拖家帶口的,也有外地來此做生意的商人,一行十幾輛大車,打算趁着羅剎人來之前,離開黑城。
負責守城門的差役趕來官衙稟報,是否放這些人出城。
一屋子人的臉色都不太好,衛琦恨恨地罵了一句什麼。
衛傅臉色也不好,卻道:“放他們出城。”
“大人?”
衛傅長出一口氣,站了起來。
“我一直猶豫是否將消息提前傳出,怕引起城裡的騷亂,又怕有人趁機作亂。如今倒也好,該走的都走了,不走的有不走的理由,自然會好好地幫着守城。”
差役領命匆匆下去。
此時也不是悲春傷秋的時候,時間都怕不夠用,衛傅打起精神來,發下各種指令。如今城裡的百姓逃了大半,一些準備就該改動了。
福兒趁機把老爺子拉出議事廳。
“爺,你說都跑了,咱們守得住這城嗎?我總覺得……”她憂心忡忡道,回頭看了看廳里正在說話的衛傅。
他已經一天一夜都沒閤眼了,如今又發生的這樣的事。
此時的福兒心裡又是憋屈,又是心疼。若是可以,真想把那羣羅剎鬼捅幾個大窟窿。
老爺子笑道:“行了,你不要瞧低你男人,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通‘那些想跑的人就任他們跑’這個道理,就說明他早已不是當初的他。年輕人的成長都伴隨着各種磨難,就當是一場磨礪,過去了,此後自是不一般。”
“那要是過不去呢?”
“怎麼?你不信你男人?”
福兒當即道:“我當然信他!所以一定能過去!”
老爺子拍拍她的肩頭:“有這種信念就好!若是之前,我對城能否守住,還覺得是五五之數,經此一事,我反而有八成把握。”
福兒被說得有些蒙。
爲何人跑了那麼多,反而把握增大了。
老爺子語重心長道:“人多心就雜,藉着此事篩一遍,反而能篩掉那些心思各異的人。不逃是因爲退無可退,一羣退無可退的人,是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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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逃,有人不逃。
不逃的人,自然有不逃的理由。
或是早就以黑城爲家,或是賴以爲生的活計就在黑城,離了這裡,又何以爲繼?又或是家裡人口太多,老的老小的小,沒辦法離開。
可不得不說,那些紛紛逃離的人,都對不逃的人是一種刺激。
他們越來越覺得委屈,越來越唾棄逃掉的那些人,他們不由自主地向官衙聚攏,想問問安撫使大人如今該怎麼辦?
這在以前是絕對看不到的場景。
大抵是自打衛傅來了後,就把這個父母官當得很好,所以百姓們沒辦法了,便下意識來官衙尋求庇護。
官衙大門前,寒風呼嘯中,衛傅一身官袍,立在人前。
“如今的局勢,不用本官多言。本官只說一句,本官不會離開,會留下來陪大家一起守城。”
聞言,人羣裡有人忍不住痛哭出聲。
都在逃,何嘗不是對這些礙於各種各樣理由沒法逃的人一種折磨?如今終於有人說不逃了,還是安撫使大人親口承諾了。
有人在痛哭。
有人在高呼:“咱們幫着大人一起守城!那些逃的人就讓他們逃!我們這麼多人,就不信還會怕那些羅剎鬼!”
“一起守城!”
“守城!”
“就不信那羣羅剎鬼能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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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所有人都被動員起來了。
家裡有男丁的,都會出一到兩個男丁不等,幫忙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搬運滾木,搬運大石,準備箭矢……
女人們則幹些不需要力氣的活兒,例如把棉被釘在木板上,或者準備一些乾淨的布,給幹活的男人們送飯送水之類。
聽說把棉被打溼,可以阻擋火器,家中有富餘棉被的人家,紛紛把棉被捐了出來。這讓因棉被不足,把市面上的棉花都買光還是不夠的福兒,不禁鬆了口氣。
如今她負責調配各種物資,棉被這個大頭被解決了,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還有盾牌的編制。
材料雖夠,但編盾牌的人手嚴重不足。
如今有半城人可以調動,一問之下,竟發現很多人都會點簡單的篾匠手藝,也是平時居家過日子,少不得要編個筐子鍋蓋啥的。
自然不能跟真正的篾匠相比,但聊勝於無。
編不到一起,那就用藤條編兩個圓形,中間夾一層帛錦,用釘子釘在一起。福兒本以爲這種濫竽充數的手藝恐怕不行,誰知拿去給老爺子看,老爺子竟說可以用。
於是藤牌的趕製也快了起來。
趕在第三天中午,一切終於準備就緒,只待敵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