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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會一邊打其他家, 一邊往炭礦上派人再探咯?
換念想想,若她是羅剎人,派了一隊人出去, 一個都沒見回來,她也會另設他法, 至少不能吊死在一根繩子上。
“那照這麼說,江東其他家不是危了?”
說是這麼說, 福兒的口氣裡卻並無幾分擔憂之意。
不是她隔岸觀火, 幸災樂禍, 而是這禍本就是江東那邊惹來的。
自打來到黑城後, 福兒對江東諸家也有一些淺層的瞭解, 會遷徙到江那邊的人家, 大多要麼是看中那裡的土地,江東有黑城周邊唯一的平原,由於處在兩江夾匯之間,土地十分肥沃。
要麼就不是不太服朝廷管束的。
當然並不是福兒給朝廷說話, 覺得所有人都該服朝廷管束, 而是腦子中沒有家國的人,通常做起事來會比較沒有底線。
就好比這次的事。
甚至包括王家, 就算這個家族生出了她爺,有了他爺,纔會有他爹,纔有她。她也對這家十分厭惡。
而且江東那邊早已形成了閉環,並不是你想遷徙就遷徙過去, 早期遷徙的那些人家, 聯合在一起,禁止其他人或族羣進入, 將那片平原霸佔爲己。
不給朝廷交稅不說,還聯合那些商人一起,擡高糧價,迫使那些沒有田地的百姓,不得不努力打獵捕魚採珠,來換取高價的糧食。
所以福兒怎可能對這些人有好感。
“所以現在該急的不是我們,而是江東那些人。”衛傅眯着眼道。
“若他們懂得聯手還好,若還是各掃門前雪,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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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江東諸家又怎可能沒想到聯手?
只是怎麼聯手,聯手後,以誰爲主?這些都是問題。
那日才探得謝家算是完了,謝家家主的嫡長子都被人視爲俘虜,帶着羅剎人過了江,應該是去炭礦上。
也有人期望羅剎人是去□□城的,最好兩邊先打出個結果,再說後續。
只可惜這種期望並沒有成真,因爲第二天羅剎人就出動又打了一家,雖然是個小族姓,也足夠其他家緊迫起來。
眺目一望,江東諸家一直是謝王兩家執牛耳地位。
謝家是因爲有錢有勢,背後有人。王家雖境況大不如以前,但王家是以武立威,如今謝家倒了,王家自然當仁不讓。
而且王家那堡城,一看就是十分堅固牢穩。
於是許多小族姓的人家暗中派人前來王家堡壘,尋求庇護。
王家從早先的威風八面,到後來被謝家奪去第一家的位置,早就是憋屈至極。如今謝家倒了,這麼多人前來尋求庇護,王蓮生一時只覺得心情舒暢無比。
庇護自然不是白庇護的,而是要拿東西換。
或是真金白銀,或是土地。
總之一通操作後,王家堡多了許多拖家帶口的人。
這些人大多都是江東這邊較爲富裕的人家,甚至還有一屯之長,有些姓長屯長顧忌基業在此,不敢隨意妄動,但有些人雞賊,自己既然走不了,那就讓一家老小花了代價住進更安全的王家堡。
堡內地方是有限的,房子也有限。
開始人少時,還能四處擠一擠,後來人越來越多,難免擠壓本來住在堡里人的生存空間,各種爲了寫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甚至鬥毆的。
一時間,王家堡外表看着威武霸氣,實則內裡亂成了一鍋粥。
關鍵是王家內部也不平靜,李家家主和其嫡長子莫名失蹤,李家和家主一脈鬧情緒,不免消極怠工。
其實堡內明眼點的人家,都知道肯定是家主所爲,但當下這種局面,還指望着李家出力護衛堡內安全,自然要勸着李家顧全大局。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羅剎人選了最不可能被選的王家堡來打。
江東諸家之所以覺得王家這裡安全,就是因爲這個堡城看着是最堅固的,偏偏羅剎人不按牌理出牌。
其實司棋洛夫哪裡是不按牌理出牌,他又不是瞎子,這麼多人往王家堡跑,他怎可能不知道。
偏偏派出去探炭礦的人一去不回,他不得不帶着人去打了一個屯莊,暫解了燃料短缺之危。
可這隻能解一時之困。
而且司棋洛夫清楚,他們到底是外來人,就算佔了一座屯莊,也不可能永遠住在這裡。
而且隨着時間過去,附近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起來,對抗他們,所以他必須不給他們緩衝的時間,要以極快的速度,打下這些屯莊,打服他們。
就算暫時不去□□城,至少要把江這邊的屯莊全部拿下,如此一來,纔不會陷入被重重包圍的境況。
那麼挑誰來打?
於是大出風頭的王家堡,不可避免就進入司棋洛夫的眼中。
想想,打掉這個地方,可以頂上打了許多地方,而且據說對方對自己城堡很有自信,根本沒在城門上澆灌冰水。
之前司棋洛夫試過了,用冰加固了的牆和門十分難打,冰層厚點的,一炮打過去,只能炸一個坑。
如果說以前五炮就能打穿一座屯子的屯門,現在可能要花三倍不止,而且他所攜帶的炮彈有限,必須用在刀尖上。
所以司棋洛夫幾經斟酌,選定了王家堡。
至於王家的堡城爲何沒用冰加固城門,其實一開始是打算加固的,但由於李家消極怠工,致使進度很慢。
偏偏這時,又有人前來尋求庇護。
城門一旦封起來,那些尋求庇護之人的糧食車馬財物都無法進入,於是就暫緩了封城門的舉動,然後一緩就緩到現在。
李家人自然也察覺到不對,關鍵是堡內亂象橫生,這麼下去遲早出事。
他們倒也去尋過家主,想說這些事。
大概是之前李家人鬧情緒,讓以王蓮生爲首的一衆人跌了不少面子,李家連去兩次人,都沒見到家主本人。
這次大房長子李業又去了一趟,不但沒進入王家的宅子,還被奚落嘲諷了一通。
他回來把大致情況跟二叔李成軍說了,李成軍的兒子李石當即爆了。
“大哥,你就是閒吃飽撐了,去管他們做甚?他們害了祖父和大伯,這筆賬還沒跟他們算,何必去管他們!”
“可是爹不是說了,還是要以大局爲重。”
李石正想反駁,這時李成軍說話了。
“業兒說得對,一切要以大局爲重。就算不看着那些人的份上,堡裡到底還有這麼多無辜的其他人。”
李成軍是李德義次子,不同兄長的日裡跟在父親身份處理各種族務,由於父親和兄長都是性格較爲強硬的,作爲次子的他,平日裡倒顯得沉默太多。
這次父親和兄長出一趟門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李家之所以沒亂,全憑着李成軍主持大局。
早在之前,李家人就猜是不是家主對老爺子下了手,畢竟衆所皆知,家主不是什麼大度的人,而老爺子輩分高資歷深,即使家主也不得不給幾分薄面。
之前老爺子和家主因一個早死卻又突然出現的人,發生了一些爭執,家中人就有人勸過老爺子,不要和家主作對,他畢竟是家主。
這纔多久?
老爺子就和長子出事了。
人莫名消失,自然得找,李家把家裡的人手大部分都派了出去,人雖沒找到,但得到了一個信。
李成言如今在黑城,他和老爺子確實被家主下了暗手,老爺子當時爲了救他,攔住了那些圍殺他們的人,結果應該不好。
而他重傷,如今在黑城養傷。
這纔是李家人消極怠工的主因。不光是和家主有積怨,也是因爲之前就消極怠工了,現在突然變了態度,未免讓人生疑。
而且當時羅剎人已經來襲,按照李成言的交代,還是要以大局爲重。
和家主的仇怨自然要算,不過這一切還是等羅剎人走了以後再說。
“顧全大局顧全大局,想着就窩火!張家和陳家這兩家狗腿子,就是篤定了我們要顧全大局,特意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現在堡牆那全靠我們的人在守,他們的人經常不到,要麼就是喝酒賭錢。”李石憤怒地站起來道。
“他們能跟我們比,別忘了你爺定下的家訓。”李成軍道。
什麼家訓?
就是古早那一套,按照將門的規矩限制自家子弟。
什麼不得欺壓普通人,不得仗着武力隨意和人鬥毆,什麼保護弱小,保家衛國,現在沒有國,只有家……
由於王家堡內部的人家多是軍門出身,一開始各家都是這套家訓,大家長時間偏居一隅,也不再是將門軍門,久而久之,家訓名存實亡。
也就李家由於李德義活得久,曾經又在老家主身邊受過薰陶,一直嚴格要求家族子弟。
李石知道自己說不過爹,也不想就這事和爹掰扯,拿起帽子說了一句‘我去堡牆看看’,就走了。
剛邁出大門,一個人跌跌撞撞跑進來。
“不好了,羅剎人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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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仗,王家堡的人打得極其艱辛。
由於大多數人都畏懼羅剎的人火器,根本不敢借着敵臺和瞭望口還擊,以至於眼睜睜看着堡門被轟開。
幸虧王家堡還有一道甕城,藉着甕城的地利,李家人帶着人利用箭樓以箭矢還擊。
羅剎人沒想到轟開城門,衝進去後,竟還不是城內,裡面還有一道甕城,在甕城裡被箭樓包圍,射成了篩子,留下幾十具屍體,倉皇撤退。
可王家堡這邊的情況也不好,死了不少人。
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李家子弟,或是附庸李家的一些人家。
李石剛毅的臉上沾滿了血跡,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他惡狠狠地一拳頭打在張廣浩的臉上。
“張廣浩,你好膽!”
眼見這邊打了起來,忙有人上前勸阻,李石將勸他的人全都揮開。
“別跟我講什麼大道理!這次若不是張家人怯戰逃跑,我李家不會死這麼多人。死的不是你們家的人是吧?站着說話不腰疼!?”
那十幾具屍體還擺在那裡,有的缺了半個腦袋,有人頭臉被羅剎人的火/槍打得一片漆黑,死狀其慘。
其實按照一開始李石的計劃,只要在外堡牆形成有效反擊,那些火炮不一定能打到堡門上。
可張家人怯戰,根本不敢反擊,全都落荒而逃,他只能氣急敗壞地帶着剩下的李家人反擊。
人數太少,形成不了有效壓制,最後不得不退守甕城,再發起第二次反擊。
這一次張家不退了,也是不能再退,甕城再失,裡面就是自己的家人族人,這一次倒是壓制住了,但之前損的人命已經損掉了。
李石向來是個火爆脾氣,這些各家人都知道,尤其這次他話說得格外不客氣。
“這次要是不處置張家,以後堡牆你們派人守,我李家不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