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38章

38

福兒舉着捅咕風爐的棍子, 愣在當場。

“你趕我走?”

似乎福兒的面色太過震驚,讓衛傅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他聲音沙啞道:“不是孤趕你走, 孤只是不想連累你。”

連累?

福兒也不知爲何,出奇憤怒。

她扔了棍子, 站起來道:“連累?什麼叫連累?你的意思就是,過好日子時, 你是太子時, 我跟着你享福, 現在遭難了, 就算連累我了?”

她心裡憤怒, 說出的話卻平靜, 還有點涼涼的味道。

衛傅沒敢看她,艱難地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瞬間點燃了福兒的怒氣。

“我真不知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我要是能走,現在就不會跟着你一起被關在這裡, 而是跟小喜子他們一樣, 不知被送到什麼地方了。”

當她真不想走?

早在被關來的那天夜裡,福兒就想了很多, 可眼前的事實就是她一個司寢宮女被格外單獨處置了,和太子關在了一起,擺明了兩人要福禍相依,他死她也死,他活她才能活。

她煩躁、恐懼、也害怕, 可人總是要活着不是?

好不容易她不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了, 他突然又提醒她。

“殿下,你知道我爲何會被跟你關在一起, 而不是像小喜子他們那樣,被送到別處?”

福兒的眼神有些怪,口氣也有些怪。

衛傅下意識問:“爲何?”

“斬草要除根啊,如果不小心讓我把你的根帶出去,這不就出了條漏網之魚?人家又怎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什麼根,什麼漏網之魚?”

福兒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你不會以爲咱倆光同房,同完房就算完了吧?你又沒讓人給我準備避子藥,指不定我肚裡現在就有一個,這不是漏網之魚是什麼?”她指着自己肚子道。

衛傅唰地一下站了起來,只可惜他長時間未吃東西,之前又被人下了藥,腳步竟有些不穩,扶着椅子才站穩。

“你的意思,你有了?”

“我沒有!”福兒煩躁地把地上的棍子撿起來,揮了揮,“但誰知道是不是已經有了,真有了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來,據說要一兩個月以後才能知道有沒有,畢竟種子播下去,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來能不能長苗兒。”

衛傅徹底結巴了,像個學舌八哥一樣。

“種子播下去,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來能不能長苗兒?”

福兒翻了他一眼:“怎麼?種子是你撒的,難道你不認?”

“孤沒有不認!”

終究什麼播種長苗的話題,對於一個年僅十七以前從沒經歷過這類事的少年來說有點超綱,耳根已經紅了,大抵是福兒的口氣太直白。

總算有點人氣兒了!

福兒瞅了他一眼,心裡想,又道:“所以你要振作起來,不然真長苗了咋辦?你真打算扔下咱們母子不管了?”

她捂着眼睛,假哭了起來。

這一次衛傅沒覺得她是裝哭,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肯定不能不管你們!你放心,就算拼了孤的命,孤也一定保你們母子平安。”

福兒胡亂地擦了擦眼睛,道:“什麼拼命不拼命的,現在你要先振作起來纔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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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饅頭很快就下了肚。

衛傅覺得沒勁兒,還吃了兩根福兒的寶貝牛肉條,又喝了一些水,他讓福兒給他找剃刀,他打算把胡茬颳了。

另一邊,宣王帶着皇后來到東宮一側的角樓上,從這裡正好可以俯瞰太子和福兒所在的那座小院。

之前福兒又是翻牆又是爬樹,還以爲自己行舉隱秘,殊不知一直暴露在人眼皮子底下,人家抓她自然一抓一個準兒。

“你看,其實傅兒過得挺好,只要你好,他就能好。”

皇后近乎貪婪地看着這一幕,雖離得有些遠,還是能看見她的兒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全須全尾的,那個叫福兒的宮女正在給他刮鬍子。

兩人似乎在說話,說到興處,福兒拿着小剃刀手舞足蹈的,太子似乎被逗笑了。

當初她覺得這宮女身份卑微,粗鄙,規矩也差,膽子又大,後來又覺得她沒想象中那麼差。

那次她在鞠場千鈞一髮時力挽狂瀾,她覺得也不是不能容忍。

此時看到這一幕,她的心總算放下一些了。

突然想到那次事後,迎春說,福兒福兒,這名兒一聽就是個有福氣的人,這福氣也沾給咱們太子爺了。

也許她是一個有福之人。

如今皇后也不敢奢望太多,只要兒子還是好好的就成,至於其他……

皇后又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本宮想回去了。”

“不想再看看?”

皇后微微擡起下巴,神色已恢復平時應有的冷靜和從容,彷彿之前那個因擔憂兒子而歇斯底里的女人,並不曾出現過。

“你不說了?只要本宮好,他就能好,希望宣王你能信守承諾。”

宣王看着她蒼白的臉,知道她其實還沒有屈服,她定是還存着什麼心思。

她從來就是這樣,只要有一點點希望就不會放棄,她會步步爲營,會虛與委蛇,就像曾經對付衛奕那樣,明明已經不喜了厭惡了,也不會跟對方撕破臉皮,只會與其周旋,尋求出路,與其對抗。

宣王不怒反喜,她只要不放棄願意與他虛與委蛇,對他來說就是好的。只要她不尋死,不再像之前那樣不吃不喝,而他也需要一些時間讓一切成爲定局,等到那時候,她就會真正屬於他。

他有的是時間,他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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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暗中發生的一切,衛傅和福兒並不知道。

不過從這一天起,衛傅似乎真的振作起來了。

他開始按時吃東西,每天固定鍛鍊恢復體力,也不再頹喪了,還會試探着隔着門和外面的侍衛交談,詢問外面的局勢。

可惜沒什麼用,似乎有人專門交代過這些負責看守的侍衛,讓他們不準和裡面人說話。除了一開始福兒詢問皇后狀況,有人答過,再多的不管問什麼,對方都不會答。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

與此同時,遠在幾百裡外的王大柱,終於到了京城。

只可惜他來的不湊巧,京城竟然戒嚴了,城門一關就是幾日,不準進也不準出。沒辦法,他只能借住在附近莊子上的農戶家中,每天給人幾文錢,就當是借住的花銷。

對方聽說他是千里之外的建京來的,進京是來探望在宮裡當宮女的孫女,也願意讓他借住。

平時還會幫他做點乾糧,讓他去城門探看情況時帶着吃,不過王大柱每次都會給人錢就是。

這期間莊子上免不了有些流言。

處在京郊的莊子,大多都不是普通莊子,都是一些官宦勳貴之家的田產,住在莊子上的農戶都是佃戶,因此少不了能知道點城裡的情況。

據說皇上在承德那邊病了,好像出了什麼事,纔會封城。

總之說什麼的都有,田莊上平時除了種糧食,大多還擔任往城裡府上送菜的活兒,王大柱所借住的這個莊子,就是某侯府家的莊子。

所以他借住的這戶人家的老漢,安慰他讓他別急,京城不同別的地方,城門不會封太久,不然城裡那麼多人,吃什麼喝什麼。

果然沒過兩天,莊子上能往城裡送糧食送菜了,但城門還是封閉的,只有像他們這樣是勳貴家田莊的才能進。

送一趟糧食和菜進城,回來後又知道不少消息。

說是皇上薨在了承德,宣王回來了,具體到底怎麼回事,他們這些下面的人也不知道,只知道封城和這事有關。

稍微敏感些的,都知道出大事了,可到底如何還得等下文。

又過了幾天,九門大開。

與此同時,一些消息也在民間傳了起來。

說是先頭那個皇帝是搶了宣王的皇位,本來先皇是屬意宣王的,先皇暴斃也和先頭那個皇帝有關,如今宣王匡扶正統,已昭告天下,不日即將登基。

這些消息其實跟老百姓們沒什麼關係,只要不奪了他們的生計讓他們沒飯吃,誰當皇帝跟他們關係不大。

跟王大柱就更沒關係了,反正誰當皇帝皇宮都在那兒,只要他孫女還在皇宮裡就行。

來到京城後,他花了一天時間圍着皇宮轉了一圈。

摸清有幾個門,哪個門是貴人走的,哪個門是宮人們走的。摸清楚後,他就去跟守門的禁軍侍衛套近乎,說想探望孫女。

如果是以前,塞點銀子指不定就有人進去幫忙找人,可宮裡剛亂了一陣,一切纔剛恢復,誰會去幫一個老頭到宮裡找孫女。

侍衛將之轟走,王大柱沒辦法,就盯上了每天從宮外往宮裡送水的老太監。

水是玉泉山的水,每天都會從玉泉山上下來一輛車,往宮裡送山泉水。

一些他從家裡帶來的菸絲,兩個夾肉燒餅,王大柱和老太監混了個臉熟。

而後自然而然提出請對方幫忙找孫女,爲此他還出了二兩銀子的大價錢,知道請人幫忙不給好處不行。

老太監當即答應下來,讓他三天後再來。

三天後,王大柱又來到宮門口,可惜沒等來日思夜想的孫女,反而等來了一個太監。

這個太監告訴他,他孫女如今不是宮女了,而是給太子爺當了妾,只可惜換了個皇帝,太子肯定當不了太子了,要倒大黴,如今他胖福兒跟太子在承德。

這個太監正是汪椿。

承德?

他之前就從承德過來,早知道孫女在承德,他就不來京城了。

王大柱慌忙就想走,趕着再回承德,被汪椿攔了下來,說新皇剛登基,已經說了不會追究廢帝的家眷,不日這些人就會送往京城。

至於福兒會不會受到牽連,這件事還不好說。

按理說她沒有名分,不該受到牽連,可誰能知道新皇會如何處置,只有等人回到京城才知道。

王大柱尋思,總要等見到人才能安心,遂決定不走了,就在京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