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勇敢站出來爲張飛說話,關羽被賞賜了很多錢,很多物品。
他的行爲得到了皇帝的高度讚揚,說他重情重義,勇於擔當,面對危局敢於挺身而出,是個好男兒,值得嘉獎。
皇帝這一波操作就讓那些力主嚴懲張飛的人感到十分疑惑了。
張飛和關羽的關係,魏國軍界沒人不知道。
正是因爲大家都知道,所以纔對皇帝的操作感到迷惑。
這兩人好的穿一條褲子,關羽更是冒着極大的風險幫張飛說話,幫張飛辯白,就差把整個人砸在裡頭了。
大家都對這件事情表示不解。
諸將不解,羣臣也不解。
然後,皇帝對外發表了自己對這件事情處理方式的解釋。
皇帝說,這件事情本身的確是張飛犯了錯。
他無視軍規軍法,僥倖獲得勝利,實在不能鼓勵,也不能宣揚,必須要予以嚴懲,否則不能糾正軍隊裡某些人的冒進思想。
魏軍的確強大,但是不能傲慢,覺得老子天下無敵,想打誰就打誰,越是強大,越要謙虛謹慎,人如此,軍隊也要如此。
所以他決定嚴懲張飛,哪怕算上他的功勞在內,都要解除他的職位,把他一擼到底,趕出軍隊,趕回老家賦閒,以此警示全軍。
但是,他不希望繼續對張飛做進一步的懲處了。
因爲張飛不僅是功勳老臣,也是太上皇的舊部,從太上皇起兵早期就跟隨太上皇作戰,一路浴血拼殺,整整三十年忠心耿耿。
要是因爲這件事情對張飛做出更加嚴厲的懲處,他覺得很不合適。
對於老臣老將來說,奮鬥一生所追求的,無非是功名利祿。
張飛卻只想打仗。
他不貪污不作怪,只是行事霸道,喜歡打仗,沉迷於戰場。
這樣的人若要進一步嚴懲,便顯得過於嚴苛,有傷老臣之心,他不願如此。
同時,張飛爲魏國浴血奮戰三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當他違反軍規軍法將要遭到嚴懲的時候,卻沒有幾個人願意爲他上表辯白。
反倒有諸多要求進一步嚴懲他的人上表攻擊他。
這樣的事實讓郭瑾在憤怒之餘也感覺到一絲淒涼。
浴血奮戰三十年的老將,因爲一次犯錯,就要被攻擊到這個地步,實在是有些不必要。
張飛的確犯了錯,觸犯了軍規,按律的確是要嚴懲不貸。
現在剝奪他的職位和權力,把他趕回老家,已經是嚴懲,更進一步,是真的沒有必要了,諸位臣工也千萬不要覺得他量刑過輕。
另外就是關羽。
在這樣的局面下,在沒有人願意爲張飛哪怕說一句話的情況下,他站了出來,幫張飛辯白,幫他說話,不說這樣做對不對,但是他的忠義卻深深地感動了皇帝。
張飛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之人,他可以得到辯白的機會,不至於滿朝上下沒一個願意爲他說話的人。
所以皇帝決定嘉獎關羽。
和張飛無關,而是嘉獎他沒有在輿論狂潮之中隨波逐流,而是堅守本心的忠義之舉。
簡而言之,新皇帝欣賞關羽。
這一波解釋出來,着實讓整個洛陽的人都感受頗深。
郭鵬時代的多次殘酷無情的政治風暴讓每一個官員都學會了什麼叫做明哲保身,學會了只要保住自己就好,其他的都無所謂這樣的本領。
願意爲人不惜一切的辯白這樣的事情,是越來越少了。
進入郭瑾時代之後,很多人來不及轉變思維,一旦嗅到政治風暴的味道之後,立刻縮了起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打算什麼都不管。
然而他們似乎忘了郭瑾積累政治資本的高光一戰就是【奮不顧身】救下了曹洪。
立刻就有人明白了,這一波不是單純的政治鬥爭,不是那種爲了清洗而進行的郭鵬式政治風暴,而是另一種模式的全新的政治動盪。
人們發現郭瑾似乎並沒有郭鵬那種一言不合蕩平全族的氣魄和手腕。
這讓很多人感到後悔。
後悔他們沒有摸清楚新皇帝的脈搏。
但是現在也晚了。
只有關羽一個人出於自己的意願【抓住】了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裡,關羽估計會有一次更上一層樓的機會。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次了。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發生又突然結束掉的風波里,除了突然殺出來獲得利益的關羽之外,其他人好像都不是什麼贏家。
本性難移的張飛當然不用說了,職位丟掉了,回老家賦閒去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起復的機會。
趙雲等人好像也不是贏家。
他們對張飛窮追猛打,造成了一陣恐慌,使得整個軍隊系統人人自危。
而在郭瑾終結了這一陣恐慌之後,那些因爲恐慌而不敢站出來的人們對他們充滿了不滿。
不少參謀臺和兵部乃至於衛軍系統裡的人都對這一波趙雲等人的做法感到不滿。
覺得他們這樣弄實在是不合時宜,就算放倒了張飛,實際上也沒有得到什麼。
趙雲原本因爲成爲了衛軍大將軍,大魏帝國第一軍人,聲望剛剛攀上頂峰,結果第二天就忍不住的彈劾了張飛。
好像迫不及待要證明自己的新身份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利益似的。
結果張飛是倒了,但是趙雲自己好像也什麼都沒有得到。
反而還有些失去的東西。
比如——名望。
一直以來低調做人做事的趙雲,居然彈劾了三十年交情的張飛,這讓很多軍隊裡的人感覺趙雲是不是膨脹了,是不是忍了很久終於要爆發出自己的本性了。
趙雲的名聲受損了。
大家忽然覺得趙雲好像也不是什麼聖人,他的人設好像已經崩塌了似的。
而那一羣跟着趙雲一起彈劾張飛的軍隊系統的人也沒討到什麼好處,反而惹的一身腥氣。
每個人在軍隊裡的名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受損。
落井下石這種事情做起來舒服愉快,但是事後的反噬顯然也不是隨便某個人可以承受的起的。
張飛去職之後,他的兩個職位——西域三府守備軍總指揮使和北庭都護府守備軍指揮使的職位沒有一個落到他們這羣人頭上。
他們本來指望着放倒張飛給自己出口氣,然後趁機拿到軍職更上一層樓,但是他們的想法破滅了。
郭瑾只是提拔了講武堂優秀畢業生、在此次西征戰中立下功勳的新人軍官王仲武接任張飛的北庭都護府守備軍指揮使的職務。
而且並沒有重新設立西域三府守備軍總指揮使的意思。
就好像這個職位不曾存在過——僅僅存在了一天,就消失了。
張飛這個新晉五虎大將之一的身份也就保持了一天,然後就再也不存在了。
沒有新晉的五虎大將。
而那羣人當然什麼都沒有得到,還是原地踏步走。
皇帝似乎並不喜歡他們這種牆倒衆人推還要落井下石的行爲,覺得他們德行有虧。
有小道消息流傳出來,說皇帝親口說自己不喜歡落井下石的人。
這一波,是真的虧了。
無論是張飛,還是彈劾張飛的人,看起來,大家都是輸家。
表面上的贏家關羽被很多人豔羨,覺得他們要是敢於站出來硬懟趙雲,說不定也能得到皇帝的欣賞了。
但是真正的贏家就真的是關羽嗎?
未必。
真正的贏家,是現任皇帝郭瑾。
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真正的贏家已經達成了他的重要目標——還是有的,但是他們絕對不會說出來。
打壓張飛,打壓了軍隊裡的冒進思想和試圖掙脫軍規束縛的某種趨勢,讓軍隊歸於平穩、老實,還安插了他名義上的學生進入西域。
安撫關羽,安撫了軍隊里老人的心,告訴他們,他不會因爲張飛就對軍隊裡的老人展開大清洗。
打壓了趙雲剛剛要起來的勢頭和名望,把趙雲有可能威脅到他的地位的可能掐死在了搖籃裡,斷絕了趙雲憑藉威望突破規則束縛的可能性。
三方面被他連推帶拉,給他折騰的服服帖帖的。
有人被打壓,心有慼慼,不敢妄動。
有人感受到了新皇帝的溫暖,心中感動,對新皇帝的忠誠度和歸屬感大大提升。
有人則失去了很多東西,渾渾噩噩,大有一蹶不振的跡象。
而忠誠於皇帝的新人正在奮起。
之後,一應關於軍隊的政令和人事調動命令輕而易舉的就推行下去了,郭瑾對於衛軍的掌控程度大大提升。
這種微妙的權力地位扭轉讓很多人都沒有及時察覺出來。
郭瑾卻十分及時的察覺到了這種趨勢。
趙雲因爲這件事情名聲受損,雖然該得到的一點沒少,衛軍大將軍的地位不可動搖,可是他卻因此而決定閉門謝客,不與旁人交通往來,竭盡全力的展示自己的無害化。
這場變故發生之後,趙雲仔細的思考,忽然意識到這是皇帝的連環套,針對的不止是他,目標也不單單是他。
他意識到自己進一步增長軍功會讓皇帝猜忌,自己在衛軍之中的聲望越大,皇帝越會猜忌,哪怕對方是自己的半拉女婿,也沒用。
封建皇帝對於軍權的敏感程度不是什麼人都能挑戰的。
郭瑾肯定不是郭鵬,退位之前就開始讓郭瑾染指軍隊。
郭鵬有充分的威望和自信,他不擔心。
但是郭瑾沒有,所以郭瑾會擔心。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趙雲非常主動地接受了皇帝的坑害,自損名望,自污以求安穩,還更加謹慎小心的行使自己做爲衛軍大將軍的權力。
進一步察覺到了新皇帝的某種政治動向之後,趙雲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一個重大的阻礙,如果不主動騰出位置,可能就會被動的騰出位置。
這次風波只是皇帝看在親人的面子上給的一個機會,根本沒有刻意的針對自己。
但是如果自己沒有及時領悟皇帝的用意,還要主動彰顯衛軍大將軍的權力和地位,那麼皇帝肯定就不會再留手了。
於是,趙雲主動減少了自己出現在軍隊裡的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