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受了這連番多次的擊打,初陽沒有再吐血,他甚至覺得自己也沒有多少血可以吐了。
鄭瑞沒有再繼續了,久經戰場的他很清楚,連續受到這樣的摔打,沒有任何人能有力再爬的起來!脖子上、頭上的骨頭,相信都沒有幾塊完整的了!
像初陽這種還能喘氣吐血的,已經算得上鳳毛麟角了。
鄭瑞坐在了地上,剛一坐下便“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畢竟本身也是已經受了重傷的,又強行運功用力,典型的傷上加傷,看來現在的鄭瑞,也不比初陽好過多少。
初陽沒有動,鄭瑞也沒有動。
“哈哈哈哈……如今小兒還敢狂妄?方纔那高昂的士氣哪裡去了?那攀天的鬥志哪裡去了?那無比的狂妄又哪裡去了?”平息了一下氣息的鄭瑞坐在那裡,大笑着,諷刺着躺在地上的初陽。
初陽沒有回話,其實也沒多少力氣讓他回話了,他現在只能以那種進氣多出氣少的模式,在那裡哼哼着。
雖然說不了話,但絲毫不阻礙內心的波瀾:“難道這龍吟鳳鳴,便是我外出闖蕩的終點不成?難道這便是我跟琳琳、師父、爹、娘他們許諾的結果不成?難道這便是我昨晚立志,從軍爲國民的誓言不成?……如果剛纔我不癲癇,在把鄭瑞打成重傷的時候,不給他療傷的機會直接將其斬殺,也不會淪落至此......斬草留根,果然後患無窮......”
思緒千百轉後的初陽嘆了口氣,便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就在初陽打算對這個流連忘返的美好世界放棄的時候,在初陽的腦海中,閃現出了一個自己完全沒有記憶的畫面。
入目是一個炎炎的夏日,頭上的太陽在那裡發瘋一般的炙烤着大地。
再往遠處看,有一個不大,甚至有些簡陋,但卻非常整潔的房子。
房前有一顆一人抱的垂楊柳,在柳樹的樹蔭下坐着一個老人,老人雙手抱着一個六個月不到的小孩子,老人在那開心的笑着、逗着小孩玩耍。小孩兒被老人逗得“咯咯”直笑,邊笑邊留着鼻涕,老人見到又伸手給小孩擦鼻涕。
小孩不讓,一把揪住了老人那有些花白的鬍子,疼的老人“哎呦”一聲,但他並沒有責備小孩一字一句,他還是在那笑着,笑着。
“那個人,不是爺爺嗎?他手裡抱的小孩是誰?是我嗎?我怎麼完全沒印象?”
就在初陽疑惑的時候,從遠處又慢慢的走來一個人,正是他的父親方明遠。他走到了爺爺的跟前,上前問安後便抱起小孩,既憐愛又生氣的說道:“不乖了捷兒,怎麼又在揪爺爺的鬍子?”
“原來真的是我……”
畫面來回變化,終於,初陽一直目視的小孩長大了,長成了一個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兒了。
目睹着這一切,又再一次回味了自己二十年來的親情與友情。
同樣又經歷了一次天夜森林中,與金雕撕鬥,與惡虎拼殺的震驚場面。
完完整整的“回顧”了自己這二十年來的所有點滴。
這時耳畔也像是有人在跟自己說話一樣,一段聽似真實,實則飄渺的話語:
千世豪傑今世雄,
手刃匪敵於掌中。
怎可未殤心先死,
看我助你破山峰!
“這聲音是誰?可是,呵呵,我已經無法再去探索尋求了……”
“爹、娘、爺爺、師傅,恕孩兒不孝。還有林琳姐,我對你不起……”初陽已經對死亡發出了召喚,並不是死亡在召喚他,而是他已經對能繼續活着,沒有了半點的希望。
人身雖殘,意志尚堅,其人遠勝常人。而人身未死,心卻先亡,還不如早夭!
初陽緊緊地抱着林琳,用手指着門外小水塘中,爺爺種植的那顆荷花道:“你看到那株荷花了沒有?現在正是它盛開的日子,也是我走的日子。你就這樣數,這荷花就這麼開兩次,我就回來了。到時候我肯定用八擡大轎,把你風風光光的娶進我方家門。”
這是初陽腦海中最後的畫面,他懷抱着自己的摯愛,也是自己最後的幸福時光。
......
對呀,我還要回去見等我兩年的琳琳,我還要八擡大轎把她娶進家門,我怎能就此死去!
爹孃已近中年,還未曾享過兒子帶來的好日子,我怎能就此死去!
爺爺頭髮鬍鬚皆成雪白,我怎麼能不盡孝道,就此死去!
師父培養我十多年,還沒有見到我光輝的時刻,我怎能就此死去!
我還沒有光宗耀祖,怎能就此死去!!!
同時內心中又想起了這二十年來經歷的種種。
其中痛過,笑過,迷茫過。苦過,甜過,生死間走過。小半輩子的經歷什麼都有過了,但是,惟獨沒有放棄過!!!
自己度過的這二十年中,不論是習武的時候,還是修煉的時候,都遇到過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挫折,可是不管前進的道路有多難,從來都沒有萌生過放棄的念頭!
難道今天因爲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傷,這微不足道的痛,就要放棄自己的生命與理想嗎?
絕對不能!
就算死,我也不能死在這龍吟鳳鳴當中!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這人神共憤的混蛋手中!
不錯,這世上沒人能左右小太爺的生死!
本來幾乎已經沒有氣息的初陽,在這一刻憤怒的睜開了雙眼,丹田中本來沉寂的元氣在這一刻澎湃而生!眼中的怒火猶如實質的火焰一般,燃燒着初陽雙眼所看過之處!最後,眼中的殺氣與怒火融合在了一起,死死的望向了鄭瑞那雙沾滿鮮血與生命的手上!
已經收拾掉了初陽,正坐在地上平緩氣息,順便止血療傷的鄭瑞,沒來由的感覺脊背一涼。一股寒氣從骨髓深處,決堤般的迸發了出來。那感覺就彷彿身處狼穴當中,正被千百隻餓狼那幽綠的雙眼盯着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鄭瑞本能的驚叫了一聲,快速的睜開了本來是閉目養神的雙目,雙眼快速的在整個房間當中掃蕩者,在尋找着那個給自己帶來寒意的源頭。
鄭瑞仔仔細細的尋找完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並沒有找到那種給自己帶來危機感的敵人後,他就把目光放在了正躺在地上喘息的初陽身上,他冷笑一聲說道:“本將軍常年征戰沙場,手刃敵將兵官無數,自身所持殺氣更是能讓敵手如山壓背!方纔那能讓本將軍膽寒的殺意……哼哼,料想也非小兒所爲!”
鄭瑞的一番話,即像是在自吹自擂,也像是在爲自己的後怕而打氣,實在非當事人所能琢磨。
躺在地上的初陽聽後,也是跟着鄭瑞冷笑了一聲,他使勁向後仰着頭看着鄭瑞說道:“將軍之強悍晚輩早有耳聞,能見真容當屬三生有幸,然,更臨將軍親手‘賜教’,如此也不枉晚輩費盡萬苦,爬出那天斷之山。”
在現在初陽確定了自己的內心後,眼中的鄭瑞,就是一個將死之人了,既然是個將死之人,他也不怕把自己的秘密講出來了。
因爲,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
聽完初陽的話語後,鄭瑞也是沒反應過來,直接像木頭一樣的呆在了當場。他發呆並不是被初陽那番像是恭維的話給激動的,而且初陽所說的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他都沒聽進去,鄭瑞是在驚訝初陽在受到了那麼狠烈的打擊後,竟然還有能力說話!
“這廝受如此致命捶打後,竟還能口吐人言!生命竟這般頑強?!莫不是妖精不成?”鄭瑞的心都擰到一塊兒去了,平常人打架,只想把對方打到而已,完全不知道哪裡是死穴,怎麼做會讓人不死也重傷。
但鄭瑞可不是平常人,一個常年刀口舔血,又拿殺人當娛樂的主,他可完全清楚剛剛對初陽的那一通擊打,會給初陽帶來什麼後果!
初陽看到鄭瑞的神情後,嘴角忍不住往上微微一翹,輕聲一笑後便活動了起來。本來仰躺着的身子一翻,變成了趴着。從趴着又變成了半跪着,最後半跪着的身體在顫抖了兩下便站了起來!
雖然初陽所受的重傷讓站起來的他渾身在發着抖,他的腿也在顫巍巍的支撐着那風一吹,就能倒下身體,但是他以行動來證明,他做到了不拋棄自己的理想,不放棄自己的生命!
鄭瑞不愧是做過大將軍的人,在震驚當中短短的分神後,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的思維能力。他在初陽站起來剛穩住略微顫抖的身體後,也跟着站了起來。
鄭瑞站直身體後,竟用一種略帶滿意外加欣賞的眼神,在盯着初陽上下打量,直看得初陽渾身發毛,在實在是受不了的情況下,忍着傷痛走上前,對鄭瑞深深地鞠了一躬。
鄭瑞見到,以爲初陽這是服軟了的時候,初陽接着蹦出了一句無比諷刺的話:“將軍莫要如此!晚輩雖未身纏萬貫錢財,也尚未統領百萬雄兵,正是缺錢缺勢之時,但也絕做不出爲謀取錢財勢力,而出賣靈魂,出賣肉體之事!還望將軍自重!”
說完然後又是一鞠躬,這行爲就像是在進忠言,導向善一樣......
“哼哼,小兒真個好生狂妄。方纔將死,於鬼門關前徘徊一回,幸的並無生命之危,才能好生站於本將軍面前,與本將軍對話。如今非但不知悔改,狂妄囂張之氣還只漲不降。要想於當今世上存活,萬萬不可以此爲本啊!”鄭瑞本來對初陽升起的那一絲滿意與欣賞之情,在初陽的一通胡言亂語之下,變得蕩然無存,只留下對他滿腔的憎恨與怒火。
他現在最想幹的就是把初陽的嘴給縫起來,然後再撕開,最後再縫起來!
因爲鄭瑞以前的那些勾當,想想頭皮都發麻。爲了點利益能屠殺整村,爲了填飽肚子,甚至都生食人肉!這給初陽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當知道那個隔壁房要殺自己,也是自己要殺的那個人就是鄭瑞的時候,初陽是完全緩不過神來了。
甚至一度放棄了抵抗,不過初陽好歹也是個幾經生死的主了,思維幾經週轉後也回覆了以往的神態。
不管你武藝再怎麼強悍,心理再怎麼變態,但你鄭瑞終歸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