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達奚斤跟在拓跋珪的身後,直入後帳時,拓跋珪對着站在門口的兩個持刀衛士說道:“守住前面帥帳的門,不允許任何人接近。”隨即,他便直入帳中,達奚斤如影隨形,等到兩人在帳中站定時,達奚斤恭聲道:“陛下,有何需要特別吩咐屬下的?”
拓跋珪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跟隨我這些年來,也有不小的長進了,取虎符不過是個藉口,朕真正需要你做的,是監視那盧溥。”
達奚斤訝道:“監視盧溥?難道陛下對他還有所懷疑?那崔逞要不要也讓屬下派人監視呢?”
拓跋珪冷笑道:“崔逞是真的家徒四壁,在張袞推薦前我就派人秘密查訪過了,他是真心來投,只不過言語之間狂妄自大,雖然來做我們的臣子,但骨子裡仍然看不起我們鮮卑男兒,認爲我們不過是蠻夷罷了。今天說什麼貓頭鷹吃了桑椹也會變聲,無非就是嘲諷我們這些草原男兒,要來中原就得改變生活習慣,跟他們一起吃野果子罷了。”
達奚斤咬了咬牙:“這點屬下也聽出來了,這人確實太狂,以後遲早會生出事端,反正他的建議也給了,要不就把他打發走吧。”
拓跋珪搖了搖頭:“如果他是主動來投的,我確實現在就想趕走他,只是此人是張尚書推薦的人,因爲一句話就趕走,只怕張尚書會寒心,以後不再出力,加上要安撫河北士人,就先忍他一陣吧,漢人有句話,叫千金買馬骨,意思是說給那些才能一般,或者明顯有缺陷的人重賞,會吸引真正有本事的人來投奔,我現在對崔逞和盧溥,就是這樣的態度。”
達奚斤點了點頭:“那盧溥好像對陛下恭順得多,爲何反而陛下要監視他呢?”
拓跋珪的鼻翼抽了抽,說道:“這姓崔的和姓盧的都是河北漢人的世家領袖,連統治這裡的各異族皇帝都可以不聽調令,爲何突然就會對我們大魏效忠?崔逞是因爲受了崔宏的牽連,給罷官趕回家,窮得快要餓死了纔來投奔,即使如此,也保持着那漢人高門的狂妄與驕傲,這纔是漢人世家應該有的樣子。雖然我很不喜歡他的話,但必須要承認他沒有作僞。”
“可是盧溥呢?他的實力和條件比崔逞強了很多,起碼,他手下有數千甚至上萬的人可以聽他調遣,有幾十萬石的存糧在手,完全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接受我的官職,因爲現在勝負未分,按這些漢人世家的德性,除非是象崔逞這樣快要餓死了需要找口飯吃,不然一定會中立到燕魏之爭決了勝負,纔會投向勝利的一方,你不覺得盧溥顯得過於熱情了?”
達奚斤笑道:“也許,是因爲慕容氏燕國沒有重用他,讓他覺得跟着陛下更有前途呢?”
拓跋珪冷笑道:“盧家當年可是受過慕容氏燕的恩惠,在他們幾乎無法在河北立足的情況下,是慕容俊收留了他們,帶他們打回了河北,按說人皆有報恩之心,即使沒有這個報恩之心也得意思一下,做做樣子,不然以後無法約束自己的手下,可是盧溥到現在也只是遙領燕國的州郡刺史一職,我開的條件,不比燕國更高,也不過是一個刺史的虛名而已,可他卻是主動來投,甚至肯爲我們提供軍糧,你不覺得這中間挺奇怪?”
達奚斤的臉色一變:“陛下的意思,是這盧溥可能是詐降?”
拓跋珪勾了勾嘴角:“這正是朕現在也拿不準的地方,本來,諜報一途,朕最得力的助手是賀蘭王妃,其次是崔宏,但賀蘭盧因爲信都之戰,一直心有怨氣,今天更是負氣出走,賀蘭王妃是不能指望了,至於崔宏,他畢竟是漢人,而且崔家盧家,多有姻親世交,只怕也不會全力爲朕摸清盧溥的底,朕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了。你爲人精明能幹,洞察力一流,多次在戰場上能看清危險所在,救朕於危難之中,所以,我需要你這回睜大眼睛,看清楚盧溥這回的運糧民夫,究竟是不是他說的那些全無戰鬥經驗的民夫。”
達奚斤點了點頭:“從范陽到這裡,來回數千裡,需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是農夫還是精銳,一看便知,即使是老兵僞裝成民夫,那行軍運糧,走路的動作和一舉一動,也是藏不住的,屬下一定會仔細觀察,不會走眼。”
拓跋珪滿意地點了點頭:“還有,那些軍糧,你也要仔細看清楚,可以暗中找些牛羊或者是死囚,讓他們吃這些米糧,看看這盧溥會不會在糧草中做手腳。如果他帶的真是民夫,糧食也沒有問題,那朕纔會相信,這姓盧的是真正地轉投了我們大魏,會按照這次的援糧之功,給他加官晉爵的。”
達奚斤正色道:“如果盧溥真的忠於大魏,那這幾十萬石軍糧,可是我們大軍的存亡關鍵,只我這五百宿衛兵馬,如果遇到敵軍大股偷襲,怕是難以抵擋啊。”
拓跋珪笑道:“這是朕安排你的另一着妙棋所在了,如果盧溥真的是我們的人,那燕軍絕對不會坐視他運糧來我大營,中山的燕軍,必然會出城襲擊運糧隊,如果我派大軍護送,只怕燕軍不敢大舉來戰,但若是知道只有五百兵馬護送,就會至少出動上萬鐵騎來襲,朕將計就計,可以在野外,一舉將這燕軍野戰主力消滅,一旦燕軍野戰騎兵損失,那就再無出城作戰的可能,我軍可以慢慢地圍城,反正有糧在手,天下我有,可以慢慢耗。”
達奚斤笑道:“陛下英明,料敵於先。那屬下這就點兵出動了,只是如果真的燕軍來襲,不知我如何去聯繫援軍呢?”
拓跋珪微微一笑:“老規矩,三色狼煙,我的蒼鷹會在空中掌握你們運糧大隊的行蹤,而打援的兵馬,會由朕親自帶領,一旦燕軍出城,定教他片甲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