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乙連。
塵土飛揚,一行騎士,從北邊疾馳而來,他們個個形色匆匆,滿面塵土,狼狽不堪,而爲首一人,身形胖大,正是後燕皇帝慕容寶。
一陣馬嘶之聲,慕容寶的坐騎突然停下了腳步,雙蹄人立,再也不肯前進,慕容寶舉起馬鞭,一陣猛打,邊打邊罵道:“你這畜生也要叛朕嗎?走啊,快走啊!”
趙思的聲音從他的身邊響起:“陛下,馬有靈性,在此不前,也許是有深意,我們不妨先行歇息,這幾天,沒有追兵前來,可能龍城那裡,有什麼變故也說不定呢。”
慕容寶的嘴角勾了勾,恨恨地又抽了馬兒一鞭,卻也停下了進一步的動作,他看着趙思,說道:“龍城還能有什麼樣的變數?連慕容農都投到反賊那邊了,要不是盛兒動作快,護着朕突了出來,只怕我們全都要死在龍城了,唉,天不助我大燕啊,現在我們除了投奔南邊的范陽王,還有別的選擇嗎?”
趙思勾了勾嘴角,說道:“陛下,遼西王好像是給叛賊們脅迫的,這事還要再查探清楚,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慕容寶怒道:“放屁!難道是叛軍把他從城裡抓出去的嗎?叛軍要是能把他抓了,那早就進城殺朕了。明明是他自己跑出城跟叛軍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給人綁了巡城,還幫着反賊喊話投降,這才讓龍城不戰而失,這樣的人還要爲他辯護什麼?!”
趙思不敢再說,一邊的餘崇的眉頭一皺:“陛下,先不提慕容農的事,就說慕容德,他在南燕已經站住了腳,卻不發兵反攻河北,上次派的那個李延,我看只是來查探我們這裡情況的,未必忠心,您御駕親征,南燕卻沒有來一個使者約定會師之事,這中間透着詭異啊。”
慕容寶的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范陽王也靠不住?不會的,先帝就一直看好他的,說他絕對忠心,絕不會叛朕,這麼多年來,他也一直對大燕忠心耿耿啊。”
餘崇咬了咬牙:“恕末將多嘴,人是會隨着環境的變化而變的,以前大燕統一,陛下是北方之主,各位王爺力量不足,自然沒有異心,但是現在大燕國難,陛下自己也無力鎮壓諸王,反倒要依靠,投奔他們,就難保他們的忠誠了,先帝還曾經要陛下傳位於慕容會呢,這小子不是照樣起了歹心嗎?范陽王現在擁有青州,兵強馬壯,又一定會象以前那樣忠誠嗎?”
慕容寶的嘴脣開始哆嗦:“那,那你說該怎麼辦纔好?”
餘崇沉聲道:“龍城,是大燕的龍興之地,這裡的部衆,對大燕還是忠心耿耿的,象蘭部落這樣的,現在還沒參與段速骨的叛亂,我以爲,他們還是在觀望,或者是積累力量,段速骨那日破城之時,在城中到處殺人屠掠,這樣的人,絕不會取得龍城民衆的支持,只要陛下率軍返回,一定可以一呼百應,平叛成功的!”
慕容寶睜大了眼睛:“可是,現在朕哪來的軍隊?朕身邊只有你們幾個了,現在要回龍城,不是送死嗎?”
餘崇笑了起來:“陛下不是派了長樂王和慕輿將軍去冀州一帶招兵買馬了嗎?現在魏軍退回了草原,河北一帶,他們只能控制只個大城,各地的鄉村,塢堡多是結寨自保,只要陛下的詔令一到,必然有很多忠義之士來援,而段速骨殘暴不仁,居然殺害了慕容農,這下他手裡連可以推舉做傀儡的慕容氏成員都沒有了,只要陛下帶着大軍返回,一定會被他的手下誅殺的!”
慕容寶有點遲疑:“你真的覺得,回龍城要比去南燕靠譜嗎?”
餘崇大聲道:“當然,龍城畢竟是慕容氏的龍興之地,是大燕的根本所在,如果放棄龍城,就再也沒有可以退的地方了。請陛下三思!”
慕容寶咬了咬牙,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大聲道:“傳朕旨意,中黃門令趙思,持朕旌節,出使青州,讓范陽王慕容德,速速派兵接應,這次不用攻取河北,直接回攻龍城。”
趙思面露喜色:“遵旨。”
慕容寶轉身對着餘崇說道:“餘將軍,現在朕身邊只有你這位忠臣良將相隨了,我們暫且留在這裡,一方面收攏散兵義士,一方面等待長樂王和趙黃門的回信,如果天不亡我大燕,相信總會有轉機的。”
十天之後,南燕,廣固城,青陽宮。
慕容德一身將袍大鎧,坐於大殿的胡牀之上,看着一身羊皮襖子,行商打扮的趙思,嘴角勾了勾:“趙黃門,咱們又見面了,陛下現在可好?”
趙思的眼中淚光閃閃,大聲道:“大王現在已經安定,錦衣玉食,卻可曾想過,陛下現在還在遼西苦寒之地,飢寒交迫,呼天不應,叫地不靈?!”
慕容德的臉色一變,站了起來:“你說什麼?陛下怎麼到了這般田地?”
趙思咬了咬牙:“家國不興,人心難測,陛下到了龍城之後,幾次遭遇叛亂,就連遼西王,最後都棄陛下而去,現在陛下身邊不過十餘隨從,還要成天躲避叛賊和盜匪的追殺,大王,你是陛下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了!還請你早早發兵護駕!”
慕容德嘆了口氣,坐回了大椅:“趙黃門,不是孤不想救援陛下,實在是現在青州初定,各地叛亂不斷,我的軍隊,現在是分散各地,平定叛匪,安撫百姓,一時半會兒,難以集中啊。你看,你剛入城時,在菜市口看到要問斬的那個自稱太平皇帝的泰山賊王始,就是一路大股的叛賊啊。”
趙思點了點頭:“不錯,確實是我親眼所見,當時王始夫婦都被置於刑臺之上準備問斬,我還問他,他的父母何在,他說太上皇正在逃亡,太后不知所蹤,又問他兄弟何在,他說徵東將軍戰死,徵西將軍被俘斬,圍觀百姓皆大笑,連他老婆都看不過去了,說就是他這胡言亂語,異想天開,纔有今天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