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臣都已經退下,大殿之中,只剩下慕容備德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胡牀之上,殿門重重關上,燭臺上的火光亮起,一陣機關響動,從夾壁牆中,走出了一個全身黑袍的人,他的臉上,蒙着厚厚的黑布,卻掩飾不住眼角的皺紋和蒼蒼的白髮,走到那趙思撞柱的位置,他看着地上還沒有擦拭的鮮血和腦漿,輕輕地嘆了口氣:“想不到一個太監,也能如此地忠烈過人,慕容寶如此混蛋,卻有這樣的手下,真是造化弄人。”
慕容備德冷冷地說道:“我很感謝你能幫我迅速地平定齊地,但是我現在越來越懷疑,你阻止我去救援阿寶,阻止我去奪回龍城故地,究竟是何目的。我雖然建國成功,但是夾在這北魏和東晉兩大強國之間,又揹負一個叛臣的名聲,真的好嗎?”
黑袍轉過了身,看着慕容備德:“這話當年你大哥也問過我,可我還是幫他復國成功了,龍城孤懸塞外,地廣人稀,除非是中原大亂,不然沒有據此地成就王業的可能,只有慕容寶死了,或者給驅逐出龍城,纔沒有可以命令你的人,一如當年你大哥,也是開始只自立爲吳王,因爲前燕的皇帝,可是慕容瑋,他不死,也輪不到你大哥當皇帝,明白嗎?”
慕容備德咬了咬牙:“可是沒了塞外龍城的草原,就不會有大量的戰馬,沒有戰馬,我大燕最厲害的甲騎俱裝就無從談起,沒有騎兵,如何跟北魏抗衡?”
黑袍微微一笑,向着慕容備德走去:“東晉也沒有騎兵,北府軍不也能對抗一切北方強敵嗎?再說你這回帶來了四千多輛戰車,三萬匹戰馬,這個實力,不算弱了,先穩住齊魯之地,以後可南可北,青州畢竟有一州之地,數百萬的民衆,這可比幾萬匹馬,重要得多啊。”
慕容備德默然半晌,說道:“你那天晚上跟阿蘭說了什麼,讓她能信你?”
黑袍勾了勾嘴角:“她自然有她在乎的事情,放不下的東西,這也是她要回東晉的原因,放心,你的小妹可是諜者精英,情報女王,對於這些意外,接受的能力要強過你。至少,跟你當年第一次知道我身份時相比,她要淡定得多。”
慕容備德長嘆一聲:“若小妹是男兒身,大燕應該交給他,也不至於此。”
黑袍笑道:“阿德,何必這樣看輕自己,你現在纔是大燕的希望。”
慕容備德咬了咬牙:“我已年近七旬,談什麼希望,就算我再如何興復大燕,這後繼江山,又要給誰?依我看,早點把小妹找回來,讓她攝政得了,以後慕容氏子侄中若有成器的,可輔之傳位,如果沒有成器的,乾脆就讓她男人坐了這江山,也省得再有戰亂。”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閃:“如果我要是告訴你,你還有個親生兒子活着,你會有什麼感想?”
慕容備德一下子驚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轉而又坐下,苦笑着擺了擺手:“你開什麼玩笑,當年淝水之戰前,我那同胞兄長慕容納,留在隴右張掖郡,我的所有兒女,都在他家撫養。後來先帝起兵,我一路相隨,只是苦了我的兄長一家和我的兒女,被前秦張掖太守收捕,滿門抄斬,即使是我那兩歲的幼子,都沒有幸免,你說我還有個親生兒子活着,是要嘲諷我嗎?”
黑袍微微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你跟你嫂子,好像也是親上加親過吧。”
慕容備德這一下又跳了起來,雙眼圓睜,直視黑袍:“你,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你還知道些什麼?!”
黑袍的嘴角勾了勾:“我知道,當年你們兄弟二人,看上了同一個姑娘,湊巧的是,她也同樣出身段部,甚至美色超過你和慕容垂的兩位段皇后。你兄長慕容納之所以辭官歸隱隴右,就是不想自己的這位嬌妻,給那好色的苻堅霸佔,只是他沒有想到,他躲過了苻堅,卻防不住你這個早就看中嫂子的兄弟。你趁着兄長打獵外出,灌醉了嫂子,跟她一夜風流,成就好事,還以金刀爲定情信物,對不對?!”
慕容備德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是我當年酒後失德,才鑄成大錯,我之所以後來南征,也是不想再跟嫂子糾纏不清,引得兄弟反目。至於那金刀,不是定情信物,只是讓嫂子能在危難之時,持信物投奔我的部下而已,你不要想歪了。”
黑袍哈哈一笑:“想不到慕容家,這金刀之約,還有後續,你追隨慕容垂起兵復燕,家人卻慘遭屠殺,只是這金刀,給你留下了一脈香火,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你那一夜風流,卻在你嫂子的腹中,留下了一個孩子,也正是因爲這個孩子,你嫂子才撿回了一條命,跟着你年邁的老母公孫氏一起,躲過了那斷頭一刀,而你說的老部下,就是那張掖的牢頭呼延平,對吧。”
慕容備德上前一個箭步,一把抓住了黑袍那枯瘦的手,激動地說道:“你是說,我還有兒子?是和大嫂生的兒子嗎?”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閃:“不錯,你名義上的侄子,實際的兒子,他的名字,叫慕容超!”
慕容備德激動地開始在殿內來回踱步:“超兒,超兒,沒錯,這,這是我那夜跟大嫂的約定,說過我們若有兒子,就叫他超兒。沒錯,一定沒錯!”
他突然停了下來:“你確定那是我兒子嗎?我阿兄他…………”
黑袍哈哈一笑:“你阿兄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回來後發現你跟你嫂子的醜事,幾乎要殺了你,若不是你老母公孫氏下跪,你恐怕早就給他打死了,事後他一個人搬出家門居住,再也不碰你大嫂,這孩子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慕容備德滿臉慚色:“我,我對不起我阿兄。欠他的恩德,我只有來生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