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徐道覆這會兒卻是越說越興奮,也許,在一個真正的兵家面前,能暢談自己天才的戰術構思,是作爲一個兵家最大的樂趣所在,他甚至都沒在看朱超石,眼中閃着興奮的神色,隨着語速越來越快,那缺了一顆大牙的嘴裡,不停地傳出各種透風之音:“超石,現在你是最好的誘餌,何無忌要是看到你帶着那些南康的降軍爲前鋒,定會又氣又喜,氣的是仇人相見,喜的是我軍兵力不足,讓降軍爲前鋒,氣勢上必然落了下風,他肯定會親自帶追殺你,你只需要且戰且退,把他誘入我軍的戰艦本陣這裡,就是大功一件。”
朱超石艱難地嚥了一泡口水,說道:“似乎不必如此吧,我軍的水軍有絕對的優勢,完全可以一擁而上,直接打敗何無忌的船隊,他的戰船無論是數量還是水軍的素質,都不如我軍,何必要這樣誘他來攻呢?”
徐道覆笑着擺了擺手:“這水戰,重要的是風向,因爲水上交戰,無論是行船的速度還是箭枝的射程,這風向是最重要的,這就是北府軍雖然陸戰無敵,但在水戰時遠不如我神教的原因,我們的戰士,可以不披甲,赤腳持刀,站在船上如履平地,而北府軍穿了重甲,在風浪起時的戰船之上,連站立都困難,更別說射箭或者是肉搏了,陸戰時我們的劣勢,在水戰時反而成了優勢所在。”
“這不是靠勇氣或者是陸地上的武技就能彌補的,何無忌畢竟是名將,他的水軍,是用來運送糧草的,並不指望着真正作戰,如果我直接用大的艦隊撲向他,那他多半會直接放棄作戰,而是棄船登陸,結營固守,如此我想要全殲他的軍隊,可就難了,雖然能阻止他攻打南康,但也不能把何無忌的主力消滅在大江之上,這可不是我想要的。”
朱超石咬了咬牙:“那他看到我帶着幾十條船沿江而上,難道就不會懷疑嗎?爲什麼就會來追擊?”
徐道覆哈哈一笑:“因爲我不會給你我們的神教戰船,而是會給你一些附近的漁船,渡船之類,而你的部下也是南康的降軍,不會是神教主力,這點從操船駕舟的水平上,一看便知,也就是說,只有你親自帶着降軍,駕着小船,才能讓何無忌中計,直追過來。”
朱超石的心越來越沉,咬了咬牙:“可是,我這樣非常危險啊,而且即使是誘敵,那我大軍的本陣在何處,如何接應,又是個問題,何無忌也不是不會水戰的,當年大破桓楚時,曾經就在桑落州一帶有多場水戰,還打垮了桓楚的水軍,若是真的遇到大軍的主力艦隊,恐怕也會第一時間後撤或者是棄船登岸的。”
說到這裡,朱超石頓了頓:“再說,大帥你剛纔也說過,水上作戰,風向和水流是最重要的,戰場上瞬息萬變,萬一到時候正好起西風,有利於何無忌撤離,那我們這一番佈置,不就是前功盡棄了嗎?”
徐道覆微微一笑:“超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可知道,我爲何要找你來,把我的作戰計劃全盤托出呢?按說作爲誘敵前鋒的將校,是不能告知全盤計劃的,這點你也是帶兵之人,應該清楚。”
朱超石心中開始一萬次地問候徐道覆的全家女性,但還是睜大了眼睛,作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這個,大帥,末將實不知曉,還請你賜教。”
徐道覆得意地擺了擺手:“因爲如果事先不告知這誘敵計劃,那會讓你這個主將覺得被出賣和拋棄,即使是這戰打贏了,你也會對我心存怨恨,以後無法再合作了。而我事先告知你這些事,你提前知道了我的計劃,也知道了我對你的信任和期望,那你也能早作準備。今後我們來日方長呢,有的是合作的機會。”
朱超石的眉頭微微一皺:“大帥,末將有一事不知,我不過是個被俘的降將,甚至忠誠度也存疑,你爲何對我如此看重和信任呢?我可是一個可以背叛師父和同袍的人哪,值得你這樣信任嗎?”
徐道覆的眼中冷芒一閃:“我也實話告訴你,我對你,談不上絕對的信任,但又有絕對的信任,因爲你兩次投向新主,之前先背桓楚,再叛北府,但在原來的軍隊中,你都是盡力到了最後,並非主動投降,可以說,你是個很好的職業軍人,在哪裡都能盡力,而你的軍事能力,現在在神教中是急需的,現在你服了符水,又不可能再回歸北府,除了爲神教效力,還有別的出路嗎?所以,我並不懷疑你。”
朱超石微微一笑:“可是大帥剛纔不也是說了嗎,對我不是完全的信任,所以這種誘敵的事…………”
徐道覆搖了搖頭:“你並非神教的長期弟子,甚至現在也談不上是真正的信徒,雖然你已經經歷過了各種儀式,但是跟那些與我同生共死十幾年,千辛萬苦渡海萬里從吳地殺到嶺南的老部下相比,我不可能比相信他們更相信你,這是人之常情,你是聰明人,應該也知道。”
朱超石沉聲道:“我當然知道,並不奢望能和神教中的老前輩們如範將軍,夏將軍他們相比,只是您這樣用我,是不是有讓降軍去執行必死任務,借敵手來消耗我之嫌呢,如果讓我明着去送死,那就不怕我戰場上再次倒戈或者是放水嗎?”
徐道覆笑道:“要是讓你去送死,執行死兵的任務,那何必還要再告訴你這些事呢。實話告訴你吧,這一戰,你的所有部下,就是那些南康的降卒都可以放棄,但對於你,我需要你好好活着!”
朱超石的眉頭一皺:“這話何意?”
徐道覆的眼中冷芒一閃:“交戰之時,你先衝在前面,讓何無忌認出你,而且要裝得驚慌失措,象是給人看出偷襲意圖的模樣,因爲,我們要做出那種讓你率漁船小舟偷襲豫章的樣子,以爲何無忌不會在枯水期以水師南下的樣子,突然遭遇,你就一路狂逃,如此,方能引何無忌上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