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全都面露喜色,向着西城的方向看去,劉裕仍然穩坐帥臺不動,神色平靜而從容,王妙音秀目流轉,淺笑嫣然,看着劉裕道:“大帥,我軍攻上西城的城頭,看來這廣固,真的要攻下了,這可是大喜事呢,你是不是要考慮一下如何去獎勵有功的將士,尤其是先登的勇士呢?”
劉鍾跟着笑道:“皇后殿下好偏心哪,我們這裡南城的戰士,可是拖住敵軍主力的第一功臣,要不是我們打破了城門,吸引了燕軍的大量兵力在這裡,這城,還沒這麼容易拿下呢,大帥,論功的時候,可別忘了那些戰死在城門和城牆下的兄弟。”
臺上的衆將校們都點頭稱是,胡藩摸着自己的鬍子,臉上閃過一絲憂慮之色:“只怕,現在還不能高興得太早吧。只是衝上西城的城頭而已,並不是攻入了城內,這仗,還有的打。”
一個文吏模樣的年輕人擺了擺手:“胡將軍,你可能過慮了,這廣固城確實堅固異常,但正因此,所有燕國軍民都以爲這城牆是無法爬上的,敵軍無法登上甚至是接近城牆,一旦有人上城,那守軍的士氣和軍心就垮了,而且,我軍也不可能是一個人攻上城頭,必然是千軍萬馬殺上城去,我以爲,西城必破!”
胡藩勾了勾嘴角,看着說話的人,那是一個坐在劉穆之身後兩排的末端,於一衆書吏中唯一一個不在伏案疾書,而是擡頭髮話的人,大約二十多歲,五短身材,膚色白淨,眉宇間卻有一股與衆不同的自信,胡藩沉聲道:“這位軍吏面生得很,以前本將沒有見過,不知道是哪位大才,有此高見呢?”
劉穆之微微一笑,轉過了身,指着此人說道:“彥德,胡將軍問你,你就自己報下家門來歷吧。”
這個年輕人站起身,向着胡藩作揖行禮道:“卑職姓王,名玄謨,字彥德,乃是太原王氏之後,家祖王公諱凌,乃是著名的漢末忠臣,王公諱允的侄子,歷仕漢魏幾朝,是當世名臣。後來魏晉交替,家祖爲魏國盡節而死,而卑職的先人,則攜全族逃難到了這青州齊魯之地,子孫繁衍,延續至今。”
胡藩笑了起來:“原來是太原王氏之後啊,可惜王仲德王將軍不在這裡,不然的話,你們可以認個同宗呢。”
衆人也跟着微笑起來,畢竟王仲德乃是高級將領,作爲一個小吏能與之相認,在常人看來是莫大的榮幸,可不料這王玄謨的臉上卻是閃過一絲不悅,嘴角勾了勾:“卑職雖然不才,但我宗族之中有歷代先人的牌位與家譜,根紅苗正,天下皆知,並不需要與未獲世人公認的大將攀什麼同宗,再說了,好男兒應該靠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建功立業,只靠祖先的榮光混日子,那不就和一些不肖子孫欺世盜名爲伍了?王某雖然不才,倒也不屑爲之!”
此言一出,大家的臉色都微微一變,王仲德王元德兄弟是自北方逃歸的流人,這點人盡皆知,因爲其逃難時只有兄弟二人,別無長物,所有能證明他們身份的譜牒,文書都沒有,只靠這兄弟二人自稱是太原王氏,當年太原王氏一族的王國寶,王愉兄弟當權時,甚至公開羞辱王仲德兄弟乃是無名鼠輩想要攀附如日中天的太原王氏,把他們本來因爲軍功得到的官吏都給剝奪了。
數年之後,王家兄弟轉而投入北府軍,更是與劉裕交好,建義之時,這兄弟二人也成爲了在京城這一路的總指揮,本有機會成爲巨頭,可惜計劃被劉毅的兄長劉邁所賣,走漏了風聲,王元德英勇就義,只留王仲德帶着襁褓中的小侄子王方回逃了出來,可謂是拼了性命,贏得了世人的尊重和名聲,後來,隨着正牌的太原王氏王愉這一支因爲與劉裕爲敵被滅門,王仲德和王方回叔侄就成了世人眼中公認,在南方的太原王氏的繼承人了。
可是,今天這王玄謨的話裡話外,似乎又是舊事重提,再次對王仲德的太原王氏的身份提出了質疑,分明是在說他這一族纔是正牌,而王仲德不過是自稱的冒牌貨,剛纔胡藩說王仲德不在還是爲王玄謨沒能攀親而惋惜,但現在,只怕大家都在暗自慶幸王仲德不在了,要不然,以他的性子,給人這樣當面說,只怕早就上去讓王玄謨嘗一頓太原老拳了。
王妙音的眉頭微微一皺,看向了王玄謨:“王軍吏,你的言下之意,是想說王將軍的身份有問題?他可是大晉皇帝親自賜的官,身份和家世也早就得到大晉朝廷的承認,你是在質疑我們大晉朝廷嗎?”
王玄謨朗聲道:“卑職不敢,但是這家譜之事,乃是一個家族立身行事的根本,對於這個身份認定,不是誰說自己祖上是誰那就是誰,有一整套認證的流程,需要譜牒,家書,以及同樣顯赫的家族的佐證,如此才能光明正大,卑職並沒有說王仲德王將軍是冒名頂替,只是說,他們的這個太原王氏的身份,沒有按這個流程來。只是因爲王將軍滿門忠烈,爲國又立有大功,所以朝廷纔給予了這樣的安撫。”
說到這裡,王玄謨看向了王妙音,目光炯炯:“敢問皇后殿下,若是王將軍的家世真的這樣過硬,真的是舉世公認,爲何在大帥建義之前這麼多年,大晉的朝廷不承認他太原王氏的身份呢?爲什麼王國寶和王愉都先後公開地指責過王將軍兄弟呢?”
劉鐘的臉色一沉:“王玄謨,你也太無禮了,在皇后面前如此放肆,我…………”
王妙音笑着擺了擺手:“無妨,劉將軍,這位王書吏說的有禮有節,這世間的道理,不應該隨着身份的高低而有所變化,如果我們也搞這套,那不就是跟當年以勢凌人,不給王將軍身份認定的王國寶,王愉等人一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