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換了一身小兵的裝扮,站在城垛之後,在這裡看去,對面的投石車的數量已經大大地減少,只有三十多部,稀稀拉拉,有氣無力地在發着石塊。
城頭的布幔正在收回,因爲足有上萬的秦軍弓箭手們,已經列陣而前,正向着城牆方向走來,隨着他們的一步一動,腰間的箭囊裡,那些羽箭的尾翎也跟着晃動,遠遠看去,一片跳躍的白色蒼茫。
朱齡石的嘴角勾了勾,他也是一身皮甲,拿着面盾牌,站在劉裕的身邊,說道:“師父,敵軍上前了,要不要用城牆後面的飛石來砸,城頭上的重型弩機來射擊呢?”
劉裕搖了搖頭:“不過是弓箭手罷了,不足爲慮,他們也想通過這樣的飛石攻城來偵察我軍的重型殺器的方位。傳令,城頭的弩手和弓箭手作好準備,撤去布幔,防敵軍用火箭燒我布幔引燃城頭,弩箭是用來對付敵軍整隊重裝士兵的,不要浪費在弓箭手的身上!”
朱齡石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城頭垛口下伏身的密密麻麻,手持弓箭的披甲軍士,說道:“諾!”
王詠沒有騎馬,他手持長箭,全身重甲,走在弓箭手的中間,一邊的親兵們持着厚木盾,跟在他的身邊,一個名叫候海的小兵緊張地說道:“將軍,這樣真的好嗎,壽春城不是有什麼重型弩箭的嗎,要是發射,咱們能不能活啊。”
王詠微微一笑,腳步一刻也沒有停,繼續向着走着:“要是他們真的發射,剛纔早就發了,還會讓我們走到這裡嗎?放心吧,壽春的防守重點是在北城,只要攻下這裡,其他地方不攻自破,真要是給打中了,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他突然收住了腳步,這個位置,正好是在離城八十步左右的距離,隨着他的停下,萬餘弓箭手也都停了下來,只聽到王詠的厲吼聲,伴隨着千百隻號角的同時吹響:“弓箭手,目標城頭,十輪齊襲壓制!”
抽箭,上弦,拉弓,瞄準,再隨着隊正們的號令,齊齊地發射,動作整齊劃一,萬餘弓箭手們,竟然就象是一個人在射箭一般,如果不是在城頭是被射擊的對象,劉裕甚至要開始鼓掌讚歎起來了。
不過即使如此,劉裕也是長長地一聲嘆息:“關中氐兵,真的是名不虛傳,以前我們見識多了秦軍的騎兵如風一般的迅捷,步兵如山一樣的堅韌,今天,卻是看到了他們的弓箭手,也是如此地訓練有素,按說弓箭手多是普通的民兵,民夫徵召,是很難有這樣的紀律性的,由此看來,關中兵馬,真的是霸者之師啊。”
朱齡石勾了勾嘴角,一邊把大盾舉起,爲劉裕遮擋着空中的箭枝,一邊說道:“師父,你這時候還有心思誇敵軍的厲害嗎?真有你的。不過,秦軍現在弓箭手這樣射擊城頭,我們就不用弩箭來反擊嗎?”
劉裕搖了搖頭:“沒有必要,這個是打密集步兵的,重裝步兵,你看這些弓箭手們,站的都很分散,我們用大殺器來打,不但會暴露位置,也不會有太好的殺傷效果。這正是樑成希望我們做的事。”
說到這裡,他的眼中冷芒一閃:“傳令,繼續潛伏,不得擅動,等敵軍再向前行進時,聽我口令攻擊!”
十輪羽箭射完,城頭已經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箭矢,大批的旌旗在迎風招展,在這獵獵的寒風之中飄揚着,可除了這風展戰旗的聲音外,城頭幾乎沒有任何的動靜,連聲咳嗽或者是慘叫聲都聽不到,戰場之上,顯得格外地詭異,所有的弓箭手們都扭頭看向了王詠這裡的方向,等着他的下一步命令。
王詠咬了咬牙,厲聲道:“繼續前進,離城三十步,給我把所有的箭枝全給射出去!”
他的命令很快給被各種鼓角傳到了每個士兵的耳朵裡,也傳到了城頭,萬餘秦軍弓箭手紛紛向前而行,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扭頭看向了一邊的慕容南:“聽到號角的方位了嗎?”
慕容南點了點頭,長身而起,五石二斗的大弓上,早已經搭了一枚四尾鐵翎狼牙長箭,他的眼中殺機一現,對着剛纔發出號角之聲的地方,就是一箭射去。
“哇”地一聲慘叫傳出,王詠身邊的那個吹號兵,脖子上突然給這一箭穿過,血洞乍現,嘩啦啦地就往外噴血,王詠的臉色一變,卻只聽到城頭一陣梆子聲響起:“殺啊!”
幾乎是在一瞬之間,城頭的女牆垛口之後,突然站出了兩千名弓箭手,與一般的輕裝弓箭手不同,這些弓箭手全都身着重甲,全身上下都被鐵甲包裹,連臉上都戴着各式各樣的惡鬼面當,而他們手中所持的,幾乎是清一色的三石左右的大弓,上面的狼牙長箭,也遠遠比一般的箭枝更長,更有力,這三千射手不是別人,正是桓伊多年來親自挑選的豫州長弓銳士,弓矢之道,傲視天下!
而秦軍的弓箭手們這回正在排成三線隊列,向前疾行,城頭的梆子聲響起,他們仍然在向前運動,王詠身邊的吹號手一箭斃命,這一瞬間,上萬名秦軍氐族弓箭手幾乎沒有任何的組織和指揮,所有人就是這樣繼續向前走,甚至連停下或者是拉弓,都做不到。
王詠身邊的另一個傳令兵,馬上意識了過來,飛快地拿起那個吹號手手中的號角,正要吹停止號,只聽“嗚”地一聲,又是一箭飛來,這回他是眉心中了一箭,箭矢穿顱透腦而過,直接慘叫一聲,仰面便倒。
王詠大吼道:“快吹號叫大家停下來!”他一邊說,一邊抄起大弓,搭箭上弦,對着城頭的慕容南,就是一箭射去。
慕容南的臉色微微一變,這一箭的來勢兇猛,他一低頭,只聽“叭”地一聲,身後緊跟着傳來“奪”地一聲,他的眼角餘光掃過身後,卻是頭頂那鮮紅的盔纓,給這一箭直接射飛,帶着這團火焰般的纓子紮上了身後的樑柱之上,還在那裡晃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