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的眉頭一皺,聲音雖然仍然平靜,但帶了一絲不滿:“瑗度,這麼多世家都在這裡看着呢,這次就當給爲兄一個面子,可以嗎?”
謝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面子?兄長現在想到面子了?請問在淝水的時候,明明說好三軍齊頭並進,互相掩護側翼,可是真打起來的時候,你卻是讓老虎部隊當先突擊,又是一箭斃苻融,又是突擊壽春城,我等在這裡苦戰不前,你不來支援我們,卻去搶了大功,請問那時候你爲什麼不給我們面子了?”
謝玄的臉色一變,沉聲道:“瑗度,慎言!”
謝琰的雙眼通紅,情緒更加激動:“慎言?慎言什麼?自己做的事還不能讓別人說嗎?我不知道阿大看中你哪點,一再地壓制我這個親兒子,卻要擡高你這個侄子的地位!都說上陣親兄弟,打虎父子兵,戰前軍議之時,五叔和桓刺史他們都想要全力退兵,是誰力排衆議,幫你說話,堅持不退兵的?朱序來通報敵軍軍情,真假難辯,沒人敢提議進攻,是誰打破僵局,請戰出兵的?你作爲主帥,怕得罪人,不敢說自己的想法,我這個當弟弟的幫你出頭,幫你說話,真到戰場上你卻把我給賣了,這算什麼!”
謝玄也激動地說道::“瑗度!我是你的兄長,也是你的主帥!我們謝家家訓,要兄弟和睦,切不可生出嫌隙,你幫了我這麼多,我看在眼裡,謝在心裡,怎麼就賣了你了?難道老虎部隊冒着敵軍的投石和箭雨,頂着敵軍的壓力向前突進,反而還有錯了?”
謝琰哈哈一笑:“就你老虎部隊會突擊,別的部隊不會是嗎?你說了要大家齊頭並進,要保護好側翼,爲什麼劉裕他們不等側翼部隊跟上,就衝出去了?爲什麼打垮秦軍,佔領壽春城時,你們連等一下別的部隊都來不及,搶了馬就去追擊?就這麼要搶功嗎?殺了苻融還不夠,還要去搶擊殺苻堅的大功?是不是你謝玄謝幼度,就指望靠這個功來接任我們謝家的掌門人了?!”
謝玄的面沉如水,身後的劉牢之臉色一沉,說道:“謝左帥,你說的太過分了,戰場之上軍情瞬息萬變,怎麼可能…………”
謝琰一揮手,冷笑道:“劉牢之,你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份。我這不止是爲我謝瑗爭,也是給你劉將軍爭,你還不知道嗎?作爲老虎部隊的長官,將軍,全軍突擊的時候,你在哪裡?你兒子在哪裡?若不是給人搶了先鋒正印,你會讓你那個肌肉發達的兒子吃了五石散,披了熊皮變成狂戰士往前衝嗎?我沒你的那個神奇小藥丸,沒辦法讓我的部下都變成狂戰士,所以只能看着人家越打越快,越打越遠,建功立業!”
劉牢之的紫面之上,氣得鬍鬚無風自起,身後的劉敬宣忍不住說道:“謝左帥,玄帥不是這樣的人,寄奴哥也絕不是爲了搶功而突擊的,真的是戰場瞬間萬變,敵軍有崩潰的跡象,肯定要加力死打啊,總不可能停在原地等友軍吧,那說不定就會讓敵軍重整反擊了呀。”
謝琰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沒腦子的肌肉男懂什麼。他若心裡真的有兄弟,有別的部隊,就應該讓老虎部隊橫擊左右,擊潰左右軍的當前之敵,三軍已經過河,而戰場上到處在響着秦軍敗了的叫聲,勝負已明,之所以不肯這樣做,就是想搶功罷了,你不是謝家的女婿,哪會懂這些?!”
劉裕突然說道:“謝左帥,我劉裕可以以性命發誓,自我投北府軍以來,從沒有因爲自己和王姑娘的關係,得到過玄帥的半點關照,也沒有在淝水之戰中,得到任何要搶功的指示。相反,玄帥一直在提醒我們,要注意側翼,不可輕易突擊。”
謝琰冷笑道:“劉裕,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你不僅看着魁梧,而且心思縝密,我們謝家絕不會把孫女嫁給一個無謀的莽夫。這個時候,你當然會向着你的準舅父了。不過你還是忽略了一點,讓你自相矛盾,露出了破綻。既然你的好舅父讓你注意側翼,你爲什麼不聽他的話,仍然是全力突擊?你敢說你一個小小的臨時軍主,就敢違抗全軍主帥的命令?”
劉裕微微一笑:“這不是我第一次違反玄帥的軍令了。有何奇怪?”
謝琰睜大了眼睛,不信地搖着頭:“一派胡言!我北府軍軍令如山,你劉裕還敢違令?!”
劉裕正色道:“軍令是軍令,但作爲一個軍官,在戰場上也有臨機處置之權。我去壽春的時候,接到的命令是護送劉小姐去聯姻,但聯姻出了問題,最後不成之後,我根據當時的情況,果斷決定留下來助徐將軍守城,後來更是指揮了守城戰,這本就是違背了當時玄帥讓我去壽春的目的,事後我回北府軍時,也因此被解除職務,以白身從軍,這點,左帥難道忘了嗎?”
謝琰的眼中光芒閃閃,不出一言。
劉裕繼續說道:“洛澗之戰的時候,我軍突擊過河後,被敵軍的箭雨壓制,我作爲一個普通士兵,這時候站了出來,接替了軍官的指揮之職,身先士卒衝了上去,最後取得了勝利,也正因此,我在戰場上被劉鷹揚直接提拔爲軍主。這件事,左帥不記得了嗎?”
謝琰咬了咬牙:“我當時全力指揮左軍,哪會管你一個小小士卒的事。劉鷹揚,他說的是真的?”
劉牢之點了點頭:“不錯,後來在戰場上,我讓他全權指揮三個幢,一個軍的先頭部隊,他也完成得很好,所以淝水之戰時,劉裕已經被升爲正式的軍主了。”
謝琰恨聲道:“可我還是不信,這些小仗你出來臨時指揮一下尚可,淝水之戰是兩國的決戰,幾十萬人的規模,事先約定的打法,你也敢違背?沒有人給你下令,你有這個膽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