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臉上肌肉跳了跳:“既然如此,你爲何要放拓跋珪回去?如果你覺得拓跋珪在中原學會了仁義,那爲何要叫我再過去制約他?”
慕容垂幽幽地嘆了口氣:“狼就是養得再久,也不可能真正變成狗的,尤其是要把他放回狼羣之中。拓跋珪的本性仍然殘忍,上次在鄴城救我的時候,爲了表明他的忠心,把被他打傷的那些敵軍,全部格殺當場,一個不留,連我想留個活口問話都辦不到。這些年來我也會把一些審問俘虜的事情交給他,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下手卻是比那些成天殺人不見血的傢伙還狠,剝皮挖眼,撕舌開膛,幾乎無所不爲,甚至讓我都會覺得有點害怕。”
說到這裡,慕容垂的眼神中甚至閃過了一絲畏懼之色,劉裕見後,也不免動容,嘆道:“這小小少年卻如此兇殘,到底是爲何呢?按說苻堅也不會把他教成那種兇殘野獸啊。”
慕容垂搖了搖頭:“他去長安沒幾年,以前從小就在草原,在他自己的部落里長大。草原之上,弱肉強食,恐懼是比仁義更有效的辦法,就算他想做個好人,但如果手段不夠酷烈,那些兇殘成性的手下,也不會服他的。”
劉裕笑了起來:“未必吧,吳王,你們慕容氏在遼東的時候,不也是殺人如麻嗎,怎麼就學會這套了?你們能做到的事,他拓跋珪爲什麼不能做到?”
慕容垂嘆道:“我們在遼東塞外的時候,也是把敵對部落斬盡殺絕,因爲在草原上,這就是生存法則,結了仇的部落,如果不能一次性地消滅對手,以後就會給人強大起來報復。當年匈奴弱小時,受盡大月氏和東胡的欺負,強大之後就不給敵人任何機會,甚至把敵人首領的腦袋做成酒杯,不是因爲他們本性就是野獸,而是要用這種做法告訴所有人,跟他們爲敵的下場!”
“我們慕容家在遼東的時候也是一樣,與我們爲敵的,在遼東有着重大影響力和悠久歷史的宇文部,段部,就必須鐵血消滅,至少是首領一族,必須要斬盡殺絕,而其部落族人,肯真心歸順的,可以分散到各部。我們讓一個名叫破野頭的奴隸部落,繼承了宇文部的名號,可真正的宇文氏後人,卻幾乎給我們殺光,這就是統治,與殘忍與否無關。只不過你們中原人是隻殺前朝宗室,我們草原上卻是經常整個部落地屠滅。”
劉裕冷笑道:“所以你們想要入中原,就是怕有朝一日力量不足了,也給昔日的仇家這樣報復,對嗎?”
慕容垂點了點頭:“不錯,這就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則,弱肉強食,拓跋珪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也知道只有用這種手段,才能讓敵人畏懼,讓部下齊心。我把一頭真正的惡狼放回了草原,雖然只是爲了權宜之計,但是我必須要考慮到未來,考慮到如果這頭狼不再馴服聽話,那我該怎麼辦。”
劉裕勾了勾嘴角:“你現在坐擁河北,甚至可以說據有關東,擁兵數十萬,如果你都對付不了他,我又能幫你什麼?”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閃:“你和阿蘭去草原,助拓跋珪對付劉顯,奪位,你也可以好好地觀察他,如果他只有兇暴恐怖的手段,那不用理會,但如果他有短時間內迅速地團結草原各部,一統大漠的本事,我希望你能除掉他。”
劉裕的雙眼圓睜:“我爲什麼要除掉他?他沒有威脅到晉國,如果我殺了他,且不說我能不能做到,就算成功,也是大晉跟草原結怨,最後只會便宜你燕國,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換你會做嗎?”
慕容垂冷笑道:“我說過,草原蠻夷都是人面獸心,如果拓跋珪能迅速統一,那必然會給這些部落誘以重利,帶他們來中原的花花世界打劫,到時候虎狼入中原,你們漢人可就慘了,我們大燕大不了退回遼東,重新拾起草原法則,可是你們北方的漢人,能逃到哪去?”
劉裕給慕容垂的話所震懾,一時雙眼光芒閃閃,他總覺得這樣有所不對,但不知該如何開口反駁。
慕容垂嘆了口氣:“劉裕,你記住,我們慕容氏想在河北立足,是因爲我們把這裡當成家,想要長久地住下去,哪有成天殘害和洗劫自己家人的?可是草原蠻夷不一樣,他們就是以劫掠爲生,以前拓跋氏多次入中原作戰,都是放手大搶一把,然後退去,八王之亂時,鮮卑兵馬在中原搶了上萬漢人女子,最後因爲晉朝將領不許他們帶回草原,他們就把這八千少女沉於易水,這就是他們的本性,你若是想要保護漢人,就應該阻止這些虎狼入中原,對吧。”
“再說了,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去草原,我會讓阿蘭也跟你去的,她是我大燕的長公主,威名在外,拓跋珪也不敢不給她面子,你可以在草原上自由行事,萬一真的刺殺了拓跋珪,外人也會以爲是我們大燕做的,怎麼會恨上你們晉國呢?晉國遠在江南,可我大燕就跟他們接壤,我都不怕報復,你怕什麼?”
劉裕冷冷地說道:“你既然要用拓跋珪消滅劉顯,又怕他不聽話,以後失去控制,要我去殺他。既然如此,何不留着拓跋珪,你自己去對付劉顯?難不成你有本事打敗我北府軍,還怕了個劉顯不成?”
慕容垂笑道:“我的河北經年戰亂,需要時間恢復,休養生息,也是爲了讓你們漢人百姓能喘口氣,你若是肯助我,那我就放拓跋珪回去,你若是不肯助我,我再想別的辦法。這是讓你來選擇,不是我怕了誰不怕誰,明白嗎?”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那你派個刺客去行刺就可以了,爲何要我?何況這麼一來,我如何脫身,慕容蘭如何脫身?你不管我的死活,難道自己親妹妹的命也不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