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餐盤中的食物全部消滅乾淨之後,範二便再次端起了湯碗,但他這碗湯喝的時間也實在太長了些。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範二需要陪王綿這個客人,作爲主人的他總不能先吃飽吧?
倒是甘純和冉小賤早就吃飽了,他們中間還去添了一次飯。
此時見王綿終於放下碗後,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後便站了起來,與範二打了一個招呼後便收拾着自己的餐具,拿到外面洗去了。
剛纔還呆在食堂中漫無邊際地聊天打屁的人,此刻也都紛紛站起身來,收拾了案子和自己的餐具後便爭先恐後地衝出了門口。
一時之間,百十來貨運隊和親衛隊員就走得一個不剩了,食堂中只剩下範二和王綿。
王綿掃了一眼他們剛纔坐過的地方,發現案子上竟然連一個飯米粒都不剩下,實在是乾淨得可怕;然後他又開始手足無措起來,竟不知該如何處理自己用過的餐具纔好。
範二顯然發現了他的尷尬,當即笑道,“咱們是客人嘛,將餐具留在案上就好,自有食堂的師傅來收拾。”
王綿卻微不可查地岔開了話題,“我看着他們剛中途還由許多人去添飯,合着這米飯都不限量的嗎?還有你們這菜......不會是每天都給他們這麼吃吧?”
範二笑着點點頭,“官家不差餓人,他們能給我帶來效益,我當然不會虧待他們啊。你們還別說,他們真就是每天這麼吃的,只是明天可能會將雞腿換成魚蝦、茄子換成胡瓜什麼的罷了。其實這也沒什麼,我們自己就搞了養殖基地,養了雞和鴨,還有人專門捕魚撈蝦的,反正也賣不了幾個錢......”
王綿對範二的豪奢直接無語了,怎麼感覺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呢?
這.......到底誰纔是世家子弟啊!
範二和王綿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正要邁步往外走時,卻聽甘純在外面吹起了集合的哨子。
他正想帶着王綿出去檢閱一下甘純的隊伍時,卻發現門簾被掀了起來。
大出範二意料的是,當先探頭進來的卻不是葉添龍或是他的巡防隊員,而是一個多月前被甘純帶回來的造紙技術工人之一,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另外兩個造紙廠的大師傅。
儘管他們的發須顯得有些凌亂,容顏也顯得極爲憔悴,但範二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們。
只是他們怎麼這個點纔來吃飯?難道也是忘了飯點?還是遇到了什麼實際困難專程來找知己的?
他們進了食堂之後,顯然也見到了範二,所以一齊向他大步走來。
其中一人便走便笑着說道,“剛纔聽他們說公子來了三江源,果然。”
這話怎麼跟葉添龍一個強調呢?
範二一愕,再次笑着點頭道,“原來是造紙廠的三位大師傅啊,你們都吃了嗎?是不是工作中遇到了什麼困難?沒事的,慢慢說......”
說着話,他便就近選了一張案子,擺手請他們坐下說話。
爲首那人卻搖搖頭,堅持着站在範二身前答道,“多謝公子的關心,我等已經吃過了,而且也沒什麼困難需要您解決的。我們特意從廠裡趕來,只是想要給您帶來一個好消息——就半個時辰前,我們便已將潔白而光滑的紙成功研製了出來,並完成了第一次試產。”
這人越說越興奮,他身邊的兩個人也是一臉喜色,紛紛大點其頭。
“啊......”範二一愣,也欣喜若狂起來,“也就是說,你們成功地改進了造紙術?這實在是大好消息啊,可喜可賀!”
想不到啊想不到,今天來三江源算是來對了啊。
剛纔甘純便將已,將五百畝甘蔗全部榨成蔗糖的好消息說了出來,僅僅在半個時辰之後,又聽到了造紙術已改造成功的好消息。
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啊!
三個造紙工人當即謙虛起來,抱拳還禮,“同喜同喜。說實在的,如果沒有公子的指點,沒有三江源這麼好的研究環境,我們八輩子也做不出這個成績啊.....”
好嘛,搞技術的什麼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不過這個馬屁拍得不錯,怎麼着也能值八十二分。
至於剩下的十八分嘛,我只能以六六六的方式發送到你們的郵箱.......
範二瞬間就出戲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你們帶樣品來了嗎?”
三人面面相覷起來,而後一起搖頭,又不約而同地想到,“失策了啊,竟然忘了最重要的樣品。”
範二也是一陣無語,之前就沒見過這麼報喜的。
他們顯然感受到了範二的失望,於是心中同時又充滿了自責,最後還是他們的領頭人開口道,“我們剛纔來的匆忙,所以......其實我們已做出了好幾版了,要不然我們現在就回去拿?”
“一起去吧!我此次來三江源,本來也是要去看看你們進度的。”範二站了起來,以不容質疑的語氣說完這話後,又有些鬱悶地說道,“只是這天色......”
玻璃窗外,天已顯得灰濛濛的了,眼看天就要擦黑了。
“走吧!”範二一擺手,便與王綿擡腳往門外走去,幾個造紙廠的大師傅自是爭先恐後地要給他掀簾子。
範二哪能讓他們得逞?他親手掀起簾子後,便見甘純此刻正在門外的空地上,令剛剛吃過飯的貨運隊員站軍姿呢。
看着範二出來,甘純便小步跑了過來,行了個軍禮後便大聲報告道,“貨運隊一隊共計一百零八人在此集合操練,請您指示。”
範二一愣,當即回了一禮,板着臉道,“不錯。如果天氣實在太冷的話,就換個溫暖一點的地方,訓練的時間、地點以及方式,要靈活把握。”
“是。”甘純又行了一禮,隨後轉過身命令他們“稍息”。
範二在王綿和三個造紙廠工人的陪伴下步出了營房區,發現老王此時正在營房門口的哨所,與放哨的貨運隊員聊天呢。
哨所的貨運隊員看着範二他們過來,當即站了出來,跨立向他行了一禮,心中卻有些忐忑。——放哨時跟公子的車伕閒聊,會不會被批評呢?
範二當然不會越級批評他,只是微笑着與他還了一禮,便問老王道,“剛纔不是讓你去食堂吃飯的嗎?怎麼不見你?”
老王靦腆地笑應道,“我剛纔直接去後廚了,您知道的,我家臭小子就在後廚嘛。”
範二點點頭,“你願意在這多待會就待着吧,但半個時辰之後要到造紙廠接我們,待會咱們一起坐船回去。”
“我就跟在公子身後吧,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老王卻搖搖頭,說完便自顧自地套車去了。
這個營房離大壩底下的造紙廠並不算遠,範二和王綿他們只用了半柱香的時間便趕到了,老王一直趕着車子跟在他們身後兩丈外;冉小賤所領的十人親衛隊也很快跟了上來,當然冉小賤早就離開了三江源,已經去梅嶺給蔡葵蔡芝兄弟送信去了。
範二到達造紙廠時,天色便已黑了下來,但造紙場內卻燃着松脂做成的火把,正在加班加點地工作。
廠內的三四十個工人當然早就知道範二會來,而且他們也不用像貨運隊員那樣講究紀律,所以他們對範二的到來給予了熱烈的迴應,紛紛與之點頭致意。
範二已不是第一次來造紙廠了,但看到他們如此精神振奮的表現還是第一次。
這其中的關鍵,顯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在三個技術工人的帶領下,範二和王綿很快就走到了造紙流水線的盡頭,終於見到了改進後的造紙術造出來的紙。
已經自然晾曬乾的紙有了十來張,這些紙都是三尺寬、半丈長的,而且光滑潔白、厚度適中,用手觸摸起來手感特別的好。
看到這些紙,範二和王綿自是贊聲不絕,而且有種情不自禁地想要當場揮毫的衝動。
這些紙的質量,不知道是蔡侯紙的幾百倍!
就算是現在公認的最好的蜜香紙,在這些紙的面前也是個渣渣!
範二一遍遍地撫摸着這些紙,就如同撫摸少女的肌膚,又信口問他們道,“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潔白稠密,紋理純淨,搓折無損,不錯,真不錯!這麼好的東西得以面世,真乃文教之幸也!這紙現在取名了嗎?”
三人頓時愕然起來,茫然重複道,“取名?”
範二點點頭,“是啊,名不正則言不順嘛!這麼好的紙怎能無名?這麼好的紙,不但可以宣揚文教,還能昌盛文學,我看不如就命名爲宣紙好了!”
三人都是被範二聘來的打工仔,此時聽了老闆發話,自然只有附和的道理,於是“宣紙”這種偉大的工具提前三百年誕生了!
如果沒有範二的亂入,歷史上的第一張宣紙要到唐朝的時候才能真正誕生,而且宣紙中的“宣”字也並非“宣揚文教”之意,而是宣紙的誕生地“宣城”。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範二心中就是有這樣一份情懷,所以牽強附會地曲解了宣紙的本意,提前造出了宣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