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人想衝出來,城外的人卻想衝進去。
桓玄得到了投石車的設計圖之後,原本是想以投石車爲突破口,打掉守城士卒的士氣的,哪想到最後竟演變成了投石車大戰?
攻城必備投石車,這應該是後世的普遍認知。
可這個時代的投石車,卻多半是守城之用的,所以桓玄手中雖有兩百架投石車,卻並不能使它們發揮出應有的效力來。
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的你來我往之後,桓玄終於煩躁了起來,“難道就這樣一直用投石車與城中的敵人對轟下去嗎?”
投石車無法砸跨城破城門,無法砸塌城牆,也砸不絕城中的人,但云梯和撞車又根本運不到城牆之下,——城牆上那些該死的弓弩手,火力實在是太兇殘了!
桓玄也想過徒勞而返,就此鳴金收兵。
但他又覺得只要自己再堅持半個時辰,奇蹟就一定會出現,比如說殷仲堪會主動舉着白旗出城投降什麼的。
所以雙方的大戰很快就打了將近兩個時辰,中午也就悄然而至了。
此時,奇蹟真的出現了。——城內的投石車竟停止了攻擊!
“這是什麼情況?”桓玄收到前方傳來的消息時,竟不由皺起了眉頭。
事出反常必有妖!
自從聽了苻宏的報告之後,桓玄便知範二躲在這江陵城中了。
又經過了那天的對話,他更是確定了,現在江陵城的城防到底是誰說了算了。
原本桓玄對殷仲堪是不屑一顧的,要不然當初就不會扶持他來荊州了,可對於範二,他卻一點都不敢小覷。
儘管他同樣不屑於範二的出身。
範二的聲望先是在京城中崛起,又在豫章達到輝煌,並不僅僅靠運氣的。
桓玄擔心範二再次整出什麼幺蛾子,聽了這個消息後便轉過頭讓卞範之命人繼續查探,卻又聽前方傳來一陣呼喊,“不好了!城門大開,他們出來了!”
城門大開有什麼不好的?
難道他們不是出城投降嗎?
桓玄閃過這個念頭之後,便從在高臺上站了起來,隨後便見四五百敵方的士卒已經殺出了城來,此時正在與最前方的護衛投石車的盾兵展開肉搏戰呢!
這四五百人中有一半人拿着長刀,穿着板式的鎧甲,鎧甲反射過來的光簡直是要亮瞎眼睛;後排的兩三百人則多半拿着刀盾,正在他們身後對自己一方的人補刀!
這些人顯然是由範二和殷仲堪的聯軍組成的,因爲他們掛起的兩面大旗,一面上寫着“宗”字,另一面上則寫着“殷”。
這些人理所當然是由宗愨帶隊的陌刀隊,以及由殷道護帶領的三二百荊州精銳。
這些人並沒有殺得忘性,他們只是殺掉幾百護衛在投石車隊前的盾兵,便龜縮不前了;而後又將後隊換做前隊,緩緩退回了城中,城門卻依舊大開着。
一進一退不過一刻的功夫,桓玄反應過來時,佈於投石車隊前方的盾兵已被殺死三四百人。
他們的殺人效率,簡直恐怖如斯!
面對他們來勢洶洶的氣勢,手無寸鐵的投石車隊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跑,儘管他們的行動最終並沒有被思想帶動,但由此引起一頓慌亂卻是必然的。
也正是因爲他們的慌亂,使得宗愨帶領的陌刀隊得以好整以暇地退回城中,他們絲毫不擔心敵人會跟着入城......
看着敵人有條不紊地離去,城門仍然大開着,桓玄彷彿受到了侮辱。
接下來他要做的,當然是重整旗鼓,準備搶奪城門。
可當桓玄的人馬重新列陣完畢時,時間已近過去了一刻多鐘,而城門卻不知在何時被關了起來......
或許是由於士氣大震的緣故,城內投出的泥球卻似乎比剛纔更爲茂密了。
面對敵人的投石車攻擊,桓玄簡直不能忍,於是命令剛纔沒有任何損失的投石車隊,對城內的投石車給予了還擊......
互相對攻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宗愨和殷道護帶領的突擊隊,竟再次從打開的城門中衝了出來。
他們這一次的目標,仍然是投石車前方的盾兵。
由於桓玄做出了應急預案,這一次桓玄的投石車隊並沒有太過慌張,而是井然有序地讓出了戰場給後方的騎兵;宗愨等人也並沒有得意忘形,僅僅只是出來轉了一圈,甚至連百人都沒殺到就緩緩地退回了城門口。
讓人眼饞的是,城門並沒有被關上,宗愨和殷道護的四五百人也並沒有退入城中,反倒是排開陣勢迎接着桓玄的大軍來攻。
在城牆之下,苻宏親自率領的騎兵隊顯然是不敢太過靠前的,因爲他們並不是重騎兵,而敵人的城頭上是有牀弩這種大殺器的。
就算沒有牀弩,宗愨的陌刀隊與苻宏的騎兵也是差不多可以勢均力敵的。
宗愨所領的陌刀隊之所以沒有與苻宏的騎兵隊正面硬碰硬,一來是因爲訓練陌刀隊不容易,範二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陌刀隊員倒下;另一個原因則是,範二真的很想將苻宏的這支騎兵隊握在手中,現在的戰馬真的是可遇不可得!
如果陌刀隊與苻宏硬碰硬,陌刀隊肯定會有不小的傷亡,但那些戰馬恐怕也不會剩下多少了.......
桓玄面對陌刀隊時,直到現在還是無解的狀態......
用人海戰術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範二能給他們足夠的時間集結大軍嗎?
正在桓玄打算用郭銓的隊伍,與宗愨的陌刀隊真刀*地拼一次時,城頭上的範二卻讓人鳴了金......
桓玄的憤怒,猶如一拳砸在棉花上。
殷仲堪看着宗愨等人兩進兩出,不但未損失一人,還將敵人殺了四五百,竟不由得捋起了鬍子來。
他對這樣的戰果,顯然是無比滿意的。
事實上,四五百人對還擁有一千七八百人的桓玄而言,真的是小菜一碟,可雙方因爲這兩場對陣而此消彼長的士氣,卻是無法用數字來衡量的。
宗愨和殷道護親密無間的配合,行雲流水般的兩進兩出,正如硬生生地給桓玄扇了兩巴掌。
恥辱啊!
桓玄的臉熱辣辣的,看向城頭上的眼也開始冒了火,心中暗暗發誓道,“要是他們再敢出城,不殺他們誓不罷休!”
桓玄的念頭一起,機會就再次出現了。
江陵城的南門竟然再次大開了!
與前兩次一樣的是,這一次當先出現的仍然是一面上方繡着一個“宗”字的大旗,以及那兩百穿着板甲手持長刀的陌刀隊。
跟在他們的身後的,自是殷道護率領的荊州精銳。
只是這一次“殷”字大旗下的人怎麼好像多了幾倍?他們這是要幹嘛?
對於眼前的情形,桓玄是暗暗心喜的。
因爲敵方出來的人越多,他們想要全部回城就越困難,這樣一來自己一方不是可以趁機追着他們衝入城中了嗎?
難道他們在城門口挖好了陷阱?
桓玄正要做出新的應對方案時,卻聽身邊的卞範之情不自禁地叫道,“主公您看,碼頭!”
桓玄轉過頭來,看到的是碼頭方向冒起的一股濃煙。
這是?
戰船被他們燒了?
桓玄的驚懼是莫可名狀的,更多的人也都看到了,荊州碼頭上空冒起的濃煙!
荊州南門的大營與碼頭是隨時保持聯絡的,碼頭上的看守至少有五百人,他們怎麼就無聲無息地將這些人全部殺死並放起了火?
而且還是一個不剩!
殷仲堪難道一直在隱藏實力?
正在桓玄和他手下的士卒疑神疑鬼之際,江陵城南門的東面和西面,卻先後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喊殺聲。
從喊殺聲的音量來看,這兩個方向衝來的人,至少在兩千以上!
這些人當然不會是友軍!
桓玄失神之際,宗愨所領的陌刀隊已衝入了江州軍第一線,雙方再次短兵相接。
在身體對抗上,宗愨所領的每日吃三頓飯而且今天已吃過午飯的陌刀隊,是遠遠比每日只吃兩頓飯且現在已經空着肚子的江州軍強多了。
再從武器和鎧甲上對比,陌刀隊的板甲和陌刀顯然是超越幾個時代的東西,他們的一身板甲和一把陌刀的價值,足夠裝備幾十個普通士卒了。
更重要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兵不血刃,以及甘純在碼頭偷襲成功,使得陌刀隊的勇氣簡直爆棚,達到了餘勇可賈的境界。
江州軍則恰恰相反,當他們發現碼頭的方向莫名地燃起濃煙時,多半人的內心是崩潰的。
更何況東方和西方隱隱傳來的喊殺聲?
表現在實際之中的是,許多站在第一排的江州士卒,他們面對陌刀隊的進攻不再是舉起盾牌,而是選擇了撤退。
手持大盾的第一排的勇士尚且撤退了,更何況手無寸鐵的投石車隊?更何況只裝備了輕甲甚至是沒有任何防禦的弓箭手?
兵敗如山倒!
當站在最前方的江州士卒撤退之後,越來越多的士卒也都選擇了撤退,士卒們就如同多米諾骨牌的倒下。
轉身逃跑的士卒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快。
桓玄大軍的失敗,已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