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彈真正在戰場上亮相前，蔡葵當然讓將士們練習過如何將其發射出去，期間也曾爆過數枚以確認它的威力。
可像現在這樣近百枚炸彈同時炸響的場景，卻是蔡葵都沒法預料的。
他之所以相信，這些炸彈必定會讓朝廷的軍隊就此止步，多半還是因爲對範二的盲目崇拜。
當這些炸彈幾乎在同一時間響過之後，他心中的希望終於算是落到了實處。
與之一起在此駐守的六千水軍，又何嘗不是如此？
有了炸彈這種大殺器，就算是打遍天下無敵的北府軍又能如何？黎民軍的士氣，在這一刻空前的高漲起來，彷彿一切北府軍都是紙老虎。
相比於黎民軍不斷高漲的士氣，北府軍的士氣卻是低落的，就算是劉牢之此時也都感到一陣迷茫。
子不語怪力亂神，可弔詭的事情一旦被自己親眼所見時，那又是另一個說法了。
劉牢之此時尚不知，黎民軍剛纔使用的是名爲“炸彈”的大殺器，但他至少對這種大殺器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這種東西由敵人的投石車投出，能夠發出驚雷一樣的巨響，並能對周圍幾丈的任何東西造成毀滅性的傷害！
問題是，敵人手中還有沒有這種武器？還有多少這種武器？如果能將敵人的這種武器握在自己手中就好了.......
看着身前的女婿高雅之和兒子劉敬軒等人同樣情緒低落，劉牢之不由甕聲甕氣地問道，“你們怎麼看？”
衆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高雅之終於忍不住提議道，“要不，咱們先撤？”
劉牢之鄙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婿，搖頭道，“就這麼撤走，老夫實在不甘心啊！”
高雅之雖是劉牢之的女婿，但最近可是連吃敗仗，他單是去年一年就被孫恩連續擊敗了好幾次，這樣的戰績在北府軍中是沒什麼威信可言的。
劉牢之顯然也有就坡下驢的意思，可惜孫無終等人始終沒有開口。
“那就繼續戰吧！”劉牢之淡淡地說完這話，當即命令剛纔發起衝擊的第一梯隊重新整隊，並準備繼續進攻。
問題是，受過了一輪驚嚇的將士，哪還有繼續衝擊的心氣？
北府軍當然也不是沒有受到過敵人包圍之時，可他們之所以對突圍充滿希望，是因爲敵人同樣是血肉之軀。可敵人現在所使用的武器，實在太詭異了！沒有人認爲自己的血肉之軀，可以與這樣的武器抗衡。
古代的戰陣中，列於前茅的將士定然是軍中的貴族或勇士，這顯然是一種榮譽，而列於前茅的將士也更容易獲得榮譽。
只要稍有進取之心的將士，無不以名列前茅而奮鬥。
早在半個時辰之前，第一梯隊的將士還在爲自己得到的機會而沾沾自喜，因爲他們認爲，黎民軍的水軍就是給自己掙榮譽掙軍功的。
可是.......
現實總是太殘酷，多麼痛的領悟。
北府軍第一梯隊的精銳將士，此時已意識到自己變成了炮灰。
他們雖知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可真要執行起炮灰的命令，總還是打些折扣的。
將士們磨磨蹭蹭地將船隊重新排列了起來，而後在劉牢之親自擊打的如同催命一般的鼓聲中，再次發起了進攻。
值得艨艟鬥艦上的將士們慶幸的是，這一次黎民軍的目標不是他們，而是他們身後的大翼戰船。當幾十上百個炮彈再次飛離黎民軍的投石車，並往三十艘大翼戰船上傾灑而下時，戰場上的敵人再一次懵了。
數息之後，艨艟鬥艦離黎民軍的距離已不足二十丈，但飛過他們頭頂的炸彈卻大部分落入了大翼戰船上，並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出了驚天的巨響。
有了上次的經歷，這一次他們或許可以看得更仔細些，卻也同樣以數倍於剛纔的力量摧毀着他們的心念，讓他們意識到黎民軍的水軍是不可戰勝的。
這一次，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炸彈落到了大翼戰船上，直接炸死炸傷的北府軍人數，達到了數百之衆。
儘管這數百人，在第一梯隊中所佔的比例只有區區的一成，可因此受到驚嚇的人有幾？
大翼船隊在沒有任何命令的情況下，再次停了下來，因爲船上的北府軍幾乎都被嚇傻了；已經離黎民軍只有十餘丈的二十餘艘艨艟鬥艦，也都莫名其妙地停了下來。
此時此刻，他們進退兩難。
就在此時，蔡葵身邊的一個大嗓門拿着擴音器嚷了起來，“北府軍的兄弟們，可還記得你我一起在海鹽城共抗米賊？調轉船頭回京吧！我們的船上還有數萬枚炸彈，這足以開山斷流，不要再逼我們動手了！”
劉牢之總算是知道這種東西名叫“炸彈”了，但他對敵人有數萬枚之多的說法，還是保留着自己看法的。
可這又如何？
即便是敵人只剩一枚炸彈，而這枚炸彈就在自己身邊炸響，其結果又當如何？
劉牢之嘆了口氣，頹然下令道，“鳴金吧。”
第一梯隊的倖存者聽到後方傳來的鑼聲響起，彷彿聽到天籟，這意味着他們終於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劉牢之收攏將士後，鎩羽而歸。
蔡葵雖是將北府軍迎頭痛擊了一次，卻也沒什麼可高興的，畢竟這次戰鬥除了震懾住敵人之外，並沒有獲得實際的好處。
直到下游傳來北府軍已經沿江而去時，他才發出了“收隊”的命令，水軍將士們由此歡呼起來，蔡葵則不得不加派人手管理餘下的數百枚炸彈。
這些炸彈造價昂貴，現階段顯然不能以其爲主要武器，若劉牢之不惜人命以人海戰術堆上來的話，這仗還真的不好打。
炸彈的妙用在於攻城，以此來防患敵人，就實在太浪費了......
正在蔡葵獨自分析炸彈的利弊時，在竟陵碼頭等待甘純到來的範二，則與帳下的營長級以上十餘人，正一邊吃着奶冰一邊總結起白天打的那場水戰的得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