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己方的思路已經被赫連勃勃猜透,又加之道不同不相爲謀,所以直到赫連勃勃將話攤開,伍鳴便緩緩站了起來。
赫連勃勃擺了擺手,笑道,“伍將軍何必急着要走?咱們的合作雖一時無法談攏,也並非無話可說啊。”
伍鳴忍了下來,冷冷地迴應,“大王有話請直言,我家主公還等着外臣回話呢。”
“伍將軍知道範逸之是如何攻入潼關,又是如何逼得秦王投降於他的嗎?”赫連勃勃盯着伍鳴的眼睛,緩緩問道。
“我怎麼知道?”伍鳴有些叛逆地搖了搖頭,理所當然地迴應道。
“晉軍最大的依仗,便是他們的堅船利炮,伍將軍對這一點不會有意見吧?”赫連勃勃對伍鳴的小性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反倒咄咄逼人道。
“這個.......”伍鳴的確沒法否認這一點,作爲將軍級的人物,他已經無數次聽說有關晉軍的傳言了,而且也掌握了大量關於晉軍的戰報。
赫連勃勃點點頭,“朕之所以一直沒有反攻王鎮惡大軍,一來是因爲我夏國勇士需要時日訓練纔有戰鬥力,再一個卻是擔心逼得他們狗急跳牆,要是他們的船隊逆河而上,豈非傷及無辜?”
說着話,赫連勃勃便攤開了一張夏國地圖,又向伍鳴招手錶示一起共同參詳。
伍鳴明知赫連勃勃話中說得冠冕堂皇,實際卻並無爲無辜着想的可能,卻還是站起身來走向赫連勃勃的幾前。
地圖上標示着山川河流,上面還有紅筆標出了晉軍的船隊可能會利用到的航線。
黃河顯然是晉軍肯定會利用到的水道,他們沿河而上,可直到代來城,可以到達代來城的船當然也能沿汾河而上直達平城。
平城就在河西以北,這也同樣意味着,晉軍沿汾河而上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這觸目驚心的地圖,頓時讓伍鳴後背冒汗!
他看完地圖之後,憋着氣說道,“大王,外臣告辭!”
赫連勃勃再次伸手阻攔,似乎突然想起了剛纔的聊天內容一般笑着問道,“伍將軍,何必急着走,咱們不是要談合作的事嗎?”
“具體的合作事項,我們會再派人過來與大王商談的,要是大王不急着投降晉軍的話!”伍鳴這次再不理赫連勃勃的阻攔,執着地說道。
赫連勃勃無法,只得命人送伍鳴出城,赫連文陳、王買德等人追隨在他身後,想問問他與伍鳴商談的結果,一時又不知該如何問起纔好。
待伍鳴去遠,赫連勃勃才笑着說道,“伍鳴回去之後,魏軍應該會對晉軍採取行動了。”
衆將紛紛附和着赫連勃勃之語,對守住並且反攻出統萬城再次充滿了信心。
就在赫連勃勃送走伍鳴之時,宗愨卻帶着一千重騎來到了王鎮惡的軍營之中。
四年之前,宗愨和甘絛率領兩千大軍,駕着十餘艘戰船以送雷恩加爾回國的名義出海,就此溝通了海上大大小小几十個國度,他們光是帶回來的黃金便有數百萬斤,更遑論是其他的諸如象牙寶石什麼的了。
早在一個多月前,宗愨和甘絛便率領船隊進入了洛陽,他們隨後一直在幫助範二建設洛陽。
可現在......
宗愨是來摘桃子的嘛?
這是否意味着,主公對自己的戰爭進度有了意見?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對統萬城迫不及待了?
不怪王鎮惡做此想法,畢竟他已經好些天沒有接到範二傳來的密令了,而沒幾天範二卻又另派宗愨前來。
帶着這樣的心思,王鎮惡與宗愨進行了會面。
王鎮惡如今剛剛過了而立之年,宗愨這隻有二十出頭,但他們都是範二軍中的老將,是最早的黎民軍將領,
因爲宗愨帶着範二的口信前來,所以與王鎮惡會面之後,便先以範二使者的身份問起了統萬城的最新形勢,“大將軍對拿下統萬城,不會有太大壓力吧?”
聽着宗愨的一句廢話,王鎮惡笑着搖搖頭,“赫連勃勃這人......如今我們的將士已攻入了他的後方,他卻沒有忙亂着回頭,這人不簡單啊。”
說到赫連勃勃,王鎮惡話中充滿着無奈,卻並不見焦灼,畢竟現在是他們比拼耐性的時候。
赫連勃勃能稱霸一方,佔據西北半數領地,絕非無能之輩。
宗愨點點頭,微笑道,“不妨事,他們不得民心,重兵之下百姓挺不了太久,等到百姓積怨,就是他們崩潰之時。他們現在更是期待我們的進攻,因爲他們壓力比我們要大。主公讓末將給大將軍帶來一句話——‘咱們可以等。’”
聽了宗愨之語,王鎮惡當即欣慰起來,“有主公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他原本還擔心範二因爲最近連戰告捷,一時間頭腦發熱,催他出兵。
要是這樣的話,自己目前雖擁有十萬大軍,這個數目甚至超過了赫連勃勃的兵力總數,可他們畢竟是在在客場作戰,勞師襲遠,的確也沒有什麼優勢可言。
如今得知主公雖是焦急,卻沒有失去冷靜,而且毫無保留地信任自己,這怎能不讓王鎮噁心感欣慰?
赫連勃勃的策略雖是沒錯,可惜他現在的領地實在沒有任何對耗的優勢了,晉國卻在滅亡南燕和滅亡後秦之後,一舉成爲了中原的超級大國。
現如今,傅弘之又滅掉了西秦,並在前往滅亡北涼的路上。
晉軍的補給,可以說是源源不斷的。
赫連勃勃目前的胡夏國,僅僅只是晉軍統一天下的一小塊絆腳石罷了!
傳完範二的口信,宗愨和王鎮惡終於坐了下來,前者卻不說自己來此的目的,反倒是輕描淡寫地說道,“主公已經開始制定進軍北魏的計劃了,到時候怕還是要讓大將軍來領軍啊。”
王鎮惡聞絃歌而知雅意,當即點點頭,“哦,時間上確定下來了嗎?”
宗愨不置可否地笑道,“想要更輕鬆地拿下北魏,船隊的輔助必不可少,現在的討論方案一共有兩個,一是黃河結冰之前,一是年後冰化之後.......”
王鎮惡哪還不知宗愨話中之意?
若範二能在這兩個這麼大跨度的時間上選擇的話,也不用派宗愨前來通知自己的。
換句話說,範二顯然更着意於在年前就開始對北魏用兵,而宗愨這一次前來增援,顯然是要幫自己儘快拿下統萬城的。
宗愨的到來,與剛纔所傳的話顯然是一個悖論,但把進攻北魏的重任繼續交給自己,又未嘗不是主公對自己的天大的信任。
人留名,樹留影。
若是自己在領軍拿下胡夏之後,可以繼續領軍拿下北魏,即便是千百年後怕是也有人記得自己的名字吧?
歷史上一人而滅兩國的人有幾?
更何況,當初第一個率軍攻入長安並滅掉後秦的,除了主公之外難道不是自己嗎?
這麼一來,自己可是很有可能滅亡三個國家的啊!
王鎮惡思慮了好一陣,才終於忍不住放下了這個巨大的誘惑,反而是笑着對宗愨道,“讓甘大將軍來領軍,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王鎮惡口中的甘大將軍,顯然是甘純無疑。
甘純和劉穆之應該是最早追隨範二的人,當範二領兵出征之時,劉穆之一直在爲他掌控着朝政,劉穆之之名與範逸之之名在朝中幾乎擁有着同等的分量。
可甘純就有些悲催了,他自從追隨範二以來,獨當一面的戰役只打過一場,還是在隆安二年之時,他率領五千將士銜尾趕往天門郡,與殷道護在石門城外打了一場水戰。
在這一場戰鬥中,傅弘之成爲了他的俘虜。
可現在,傅弘之獲得了範二的信任,他率領數萬大軍先敗後勝利,已經輕而易舉地滅掉了西秦,而如今又在趕往滅北涼的路上。
傅弘之的戰績只比王鎮惡略少一些,但他們的戰績卻是要遠遠多於甘純的。
當然,與甘純一樣悲催的人還包括蔡葵兄弟,以及甘絛、冉小賤等人,這些人都是最早追隨範二起事的。
如果王鎮惡滅掉胡夏國之後,剩下的國度也就只有北魏以及一個微不足道的後燕,還有遠在塞外的柔然、西域諸國等了。
能夠最大限度地獲取榮譽的地方,非北魏無疑。
王鎮惡當然想要領兵繼續打北魏,可這樣一來勢必會得罪一些最早就追隨範二的將領,於是才捨棄了附和範二的提議,反倒是推薦了甘純。
要是範二命令甘純主攻北魏,後者肯定也是當仁不讓、興高采烈地執行任務的。
可現在的王鎮惡,竟將大好的機會拱手讓給了甘純,這除了他規避兇吉的狡猾之處外,也表現出他要打好眼前這一戰的決心!
“甘大將軍?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宗愨點點頭,他倒是沒想到王鎮惡會給出這樣一個回答。
王鎮惡大抵可以從宗愨的表情中,猜出這一點端倪,當即笑道,“咱們還是先討論這一戰該怎麼打罷!”
宗愨道,“我聽主公說過,‘不知敵人怎麼打的時候,就讓他們打他們的,咱們打咱們的’......”
小範圍作戰,宗愨可以帶領兩千的重騎兵碾壓過去,但對於大規模集團軍作戰,他卻沒有任何把握,自然只能聽從王鎮惡的指揮。
事實上,他引用的範二那句話,範二這是引自老毛語錄。
但這話在此處並不適用,因爲敵人並沒有打,而僅僅是防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