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中間增加了午飯和午休時間,要不他們現在肯定累得一塌糊塗了。
之所以持續這麼長的工作時間,到底也還是範二安排不當,還有他發現冰糖後,用了將近一個時辰做試驗。
範府上下這一天的付出是巨大的,回報同樣如此。
他們在一天之內就用去了二千二百多斤甘蔗,得到了一百五十多斤白糖,以及近百斤還來得及精煉的砂糖。
在滿滿的收穫面前,範二也表示淡定不能。
“你們要不要嚐嚐這些白糖的味道?隨便吃吧,都算我賬上!”當範二說出這話時,上下十餘口都激動得直哆嗦,繼而一個個熱淚盈眶起來。
除了劉穆之一家和甘純,其餘人都是範家的下人,而劉穆之和甘純也是稱呼範二爲主公的,——所以這些在範二的領導和指導下做出的成果,理所當然歸屬於範二。。
要是算上投資的本金,眼前的勞動成果的歸屬權就更加沒有疑問了。
就算範二現在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衆人也是沒處說理的,最多隻在心下罵罵。
仁慈一點的主子或會給勞動者發一點辛苦費,可像範二這麼慷慨的人,世上能找出幾個來?
衆人抹乾眼淚,開始面面相覷起來,幾個孩子倒是蠢蠢欲動。
範二接着笑道,“什麼東西都一樣,吃了就會膩的,吃糖更是容易膩,你們敞開了肚子吃,又能吃多少?你們都不吃,那我就記在心裡了,總之我不會虧待大家,至少能讓你們過好這個年,拿些白糖去走親訪友想來也是不錯的。”
別說是拿着白糖去走親訪友,這感覺聽着就不錯。
這麼高大上的禮物一出手,再想想對方滿腦子疑問和驚奇的叫喊,簡直是現在就溼得不要不要的了。
是眼睛溼了,激動的。
雖然看着衆人一臉嚮往的樣子,範二趕緊給每個孩子都盛了半碗,他們願意當飯吃還是泡水喝,愛怎麼來就怎麼來,總之不能委屈了孩子。
衆人告辭離開後,範二一小框砂糖和一大筐白糖以及現在還不敢去看的冰糖,瞬間又有些幸福的煩惱。
“今天的收穫良多,只可惜耽誤了給上課的計劃;若明天少弄幾十斤糖,大概就能趕在天黑前完工了,可這麼一來就需要多花兩三天了。不過這樣也能趕在冬至前做完生產工作,剩下就全看銷售的環節了。”
胡思亂想了一會,累了一整天的範二乾脆回了房,很快就睡了過去。
新一天到來後,範二的計劃仍是趕不上變化,這個變化雖早在他的計劃內,可變化還是來得太快了。
範府上下才剛吃過早飯,那些被拐少女的家人便陸陸續續地拿着官府下發的通知找上門來了;然後範二就開始了這一天忙碌而不斷重複的接待工作,並且帶他們到半里外的小院中領人。
這一天下來,範二共接待了十撥家人,共計三十五人次。
由此也可看出,衙門的辦事效率有時候還是很高的,他們僅用一天就把京城、丹陽郡的十位少女失蹤並被找到的消息通知了下去,而她們的家人也迫不及待地找了過來。
範二絲毫顧不上製糖工作,一天下來連跑了五六趟,腿都似乎跑細了一圈。
送走第十個少女後,小院終於消停下來,剩下的四個少女都哭得稀里嘩啦的。
一起遭難的姐妹們如今都重回了家人的懷抱,可她們的等待卻遙遙無期。
剩下的四個少女中,除了雙魚、環娘和小莫外,還有一個名叫三良的臨川郡少女,——臨川郡離京也不近,一來一回至少得一個月的。
通知三良父母的書信不可能讓衙役專門送去,更可能是,讓臨川郡來京城做買賣的商人或是進京述職的官員帶回去。
這麼看來,三良在年前回家的希望就顯得渺茫了。
範二現在需要面對的一個問題就是,如果這些少女的家人一個月兩個月或是三個月都不接她們回家,到底會有誰關心她們的處境呢?
三良還好一點,等待的時間可能長一些,好歹都能回家的;可雙魚、環娘和小莫回家的可能性就幾乎爲零了,難道要把她們送回衙門去?
衙門又會如何安排雙魚、環娘和小莫的去向呢?
範二擔心的,是刁聘這種貪財貪得毫無節操的人,要是把這些少女送回去的話,王國寶要是把她們交給了刁聘這樣的人,她們很可能會才離虎穴又進狼窩。
面對着三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少女,他們會不會做像柺子一樣的勾當呢?
就算把雙魚他們賣入歌坊,她們又能跟誰說理去?許多跌入火坑的歌姬舞姬不都是被迫的嗎?然而她們哭天天不應,哭地地不靈。
既然自己早有拯救蒼生之心,面對與自己有相見之緣的幾個少女,又怎好袖手旁觀?
還是讓她們跟着一起學習,跟着一起到江州工作,等她們長大些再幫她們找個可靠的男人嫁了吧,這樣她們纔會有歸宿。
範二的同情心並不是無限氾濫的,他之所以有這想法多半是因爲舉手之勞,同時她們也有勞動能力,前提當然是她們願意追隨。
範二會對那些伸手求救的人拉一把,但絕不會與他們一起墮落。
做出決定後,範二便往前天定做算盤的木匠家走去。
至於安排幾個少女的事,還是等忙完這一段再說吧,到底也還是要跟王國寶打招呼的,急也急不來。
到了木匠家,範二接過他交付的算盤時,當時就驚呆了。
說好這算盤只是個工具的啊,爲何做得跟藝術品似的?邊框上雕刻了各種花紋也就算了,爲毛珠子全是星月菩提子啊,用必提珠也就差不多了啊!
範二也算是明白了,爲什麼做個小小的算盤就需要五百文了。
花了平常人一個月的工資,買一個後世平常人一小時的工資就能買到的玩意,範二想想也是醉了。
出了木匠家,範二看着天色將暗,便急步往家趕去。
回到範府後,範二才發現劉穆之等人今天干的活一點也不比昨天少。
這是否意味着,有沒有自己都一樣?
吐槽了兩句,範二很快就明白了他們今天能夠保持昨天工作量的原因,——他們竟省下了午飯和午睡的時間,中午多幹了一個時辰。
範二頓時感動了,流淚了,疑惑了。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爲毛我上輩子就沒見過爲了資本家累死拼活的工人呢!他們這麼幹,自己真的是很難做啊,這不賞之功該如何獎勵他們纔好呢!
理所當然的,這一天的上課計劃又泡湯了。
幾乎沒做任何考慮,範二當即宣佈今天的工作到此結束,明天繼續放假一天;但從明天晚飯後開始,大家都要開始來聽課,包括府中的三個孩子。
範二的命令,衆人自是沒有異議;只是在收拾完手頭的工作後,劉穆之和甘純竟一起找了他,並質問其中原因。
範二遂把自己準備在課堂上擴大組織,以及去江州以後在書院中當老師的想法拋了出來。
這個想法只是他靈光一閃的萌動,原本就很有討論餘地的,沒想到劉穆之和甘純也只是間接地表示做這件事不易罷了。
不得已之下,範二隻能拋出了猶如藝術品一樣漂亮的算盤,以及用小楷謄寫出來的《千字文》。
劉穆之和甘純都對算盤沒有清醒的認識,只當是算籌的升級版;但對範二隨後拿出的《千字文》卻充滿了讚歎之詞,不僅僅是因爲這文章開篇霸氣、言之有物,更因爲通篇沒有重複的字。
文字遊戲能玩到這種地步,還真是絕了!
劉穆之心中讚歎,口中的溢美之詞亦是不絕於口,“這個好,這個好!這是怎麼得來的?”
範二尷尬地一笑,又嚴肅道,“我寫出來的。”
“你寫的?還是你謄的?你寫這個幹嗎?”
“在我來京城之前,曾經很崇拜孔子,也想像他一樣傳播學問、有教無類,做萬世師表;之所以編了這個《千字文》,是爲啓蒙學生之用的。”
“你是爲了教人認字啊?偉大!做萬世師表,也很偉大!如果你能堅持的話,雖不敢比肩孔子,但比文翁、孺子這些人還是極有可能的。”劉穆之臉上火辣辣的,還以爲範二是爲了玩文字遊戲呢,自己的思想也太不純粹了!
文翁是前漢文景帝時蜀郡太守,曾在成都興建學宮,是教育史上不可忽視的名人之一;後世的蜀中能夠誕生出那麼多大學問家,與他提倡教育是密切相關的。
孺子本名徐稺,是豫章的一個高士,也是致力於辦學的典範;他曾官拜太守而不就,以淡泊著稱於世。
範二連忙擺手道,“道民過獎了,我能做到叔祖父這一步就很好了。聽說我還有一個豫章的本家也極爲著名?”
“你說的是術士範宣子吧?他亦是崇尚儒學、廣收門徒,朝廷幾次以高位相召都未出山;戴安道曾師於範老,以之爲楷模,他與你家陽遂侯被人稱爲‘二範’。”
範二點頭,對江州之行多了些期待。
——註解:《千字文》用繁體字書寫是沒有重複字,用簡體字則有六個重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