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二帶着扶余清慧和她的兩個丫鬟下船之後,便向小蝶和紫蘇引薦道,“這是百濟國的長公主,這是我們家的小蝶姐姐和紫蘇姐姐。”
小蝶和紫蘇吃了一驚,趕緊行禮,口中稱呼“公主殿下”。
範二到了碼頭後就開始改口吳語了,所以扶余清慧也不太聽得懂,但她從小蝶和紫蘇的衣飾上,還是能分清她們身份的。
扶余清慧向來就是個低調的,更何況到了範二的地盤?更何況她成了亡國的公主?
所以她半懂不懂地聽了範二的引薦後,也是認真地回了禮,很有些晉國仕女的一絲不苟,這更引起了小蝶和紫蘇的好感。
周如海、崔北山等人不一會就將黃金、冰糖、白糖和砂糖,以及在京城中買的各種物品,還有扶余清慧等人的行李一一搬下船來,又搬上了馬車中。
清空了船後,阿仁便代表範二將它交還給了商隊管事,並請他來檢查是否有折損。
商隊管事自是不會當着範二的面做這些事,反倒是趁此機會到範二面前刷了個臉熟,聊了幾句場面話才告辭而去。
一時福伯開始啓動牛車,崔北山命人打出了範二的儀仗,範二等人護送着車子緩緩往範府而去。
範二下船的消息顯然早就傳回了範府,甘夫人帶着周如海的女人早早就等在門口,迎接自己這個離家兩個月,如今凱旋而回的兒子。
再見到甘夫人,範二卻發現她似乎比兩個月前瘦了許多。
看着甘夫人滿臉的期待和疲憊,範二情不自禁地撲入了她的懷中,哭着喚道,“母親,我回來了。”
甘夫人撫摸着範二的後腦勺,哽咽道,“二子,你算是回來了,但你這次做得不錯。”
範二也莫名地哽咽起來,不知該跟她說什麼纔好。
甘夫人低聲在他耳邊說道,“聽說你帶了個百濟公主回來,還有什麼拂林使者,還不快給老孃引薦引薦?”
範二這纔回過神來,把扶余清慧、崔北山、雷恩加爾等幾個人都向甘夫人做了引薦。
對於兒子的朋友,甘夫人自是無限歡迎的,她隨後就帶着扶余清慧回了內院,親自給他安排住處去了。
而崔北山、雷恩加爾等人的住處,範二就甩手交給了周如海的女人去安排,他自己則親自看着幾個百濟士卒卸貨;把一些秘密的東西比如黃金冰糖白糖和砂糖之類的,都偷偷搬入自己房中。
範府當晚便以範二進爵的名義大肆慶祝起來,儘管如此,範二還是覺得這豐盛的菜餚不如自己平時所吃的小炒;扶余清慧等人也是如此認爲,但並沒有人說出這點來破壞慶祝的氛圍。
飯後,甘夫人和範二終於可以靜下來談起別後所發生的一切,多半也還是範二在說,甘夫人聽。
範二說起了營救範寧的大致經過,重點說了自己幫了幾次王國寶的忙,還說起了去了一趟甘泉堡,並且準備帶着甘泉和甘絛一起去江州讀書。
甘夫人聽了自是無比欣慰,畢竟她嫁到範家二十餘年,並沒有爲孃家做過什麼。
範二能夠帶着甘氏子弟去讀書,並且可能學有所成而使家族更進一步,這也算是他母債子還了。
說起江州,範二又不由問道,“叔祖父在江州,我也要去江州了,要不然你也跟着去?反正吳郡也沒什麼東西可留戀了!”
甘夫人聽了,頓時嗔罵道,“你可真是個敗家子,誰說吳郡沒有東西可留戀了?咱們那二十頃良田不值得留戀嗎?每年也能種出兩百貫的收入,就算除去人工也有一百五十貫的!”
甘夫人所謂的二十頃良田,也就是武興侯爵位所佔的田,這些田屬於國家的田,只有產出才屬於官員和擁有爵位的,既不能轉租、也不能售賣。
武興侯爵位的田當年就落在吳郡,實際上範二是可以申請佔領其他郡的田的,但他現在財大氣粗,哪想到這一層?
一年收入一百五十貫,還不到十兩黃金,這只不過是範二賣出十兩冰糖的收入而已!
說實在的,範二還真不把吳郡這二十頃田看在眼裡,他馬上就可以買下兩百頃,甚至是兩千頃良田,可買這些田有什麼意義?
糧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提高戰鬥力,但光靠糧食卻不一定能打贏仗,這就是農耕文明每隔一段時間就受到遊牧民族侵略的原因。
範二想要發展的還是國家的工商業,因爲農業只能讓百姓吃飽,工商業卻能讓百姓奔小康。
只有人們富裕了,國家纔會真正強盛。
若是站在革命者的立場,範二對甘夫人留在吳郡還是非常支持的。
如果甘夫人跟着去江州的話,範二做起事來就會處處被掣肘了,畢竟在家還得聽父母的;他可以頂住壓力造反,可無論如何都不敢公然違逆家中長輩的。
關鍵是,甘夫人會支持他做買賣?會支持他造江左朝廷的反?
所以以範二現在的政治立場而言,他一點都不希望甘夫人跟着前往江州;可若是讓甘夫人留在吳郡的話,也會有大麻煩。
孫恩之亂時,亂軍也殺入了吳郡,很多大戶或被亂軍洗劫或被官軍趁機搶奪。
如果甘夫人留在吳郡的話,她會以天師道門徒的身份加入亂軍,還是會以順民的身份被官軍搶劫一空?
就連袁崧都無法在這浩劫中倖存,又何況甘夫人這區區女流?
想到袁崧,範二又不由想起袁皙兒。
這次難得回到吳郡,前往江州前一定是要拜訪袁崧的,卻不知到時能否見到袁皙兒呢?自己又能以怎樣的立場問起袁皙兒的近況?
甘夫人見範二無語,便當機立斷道,“我留在吳郡的事,就這麼定了,哪天你有本事就回這兒做官;或者能在別處佔更多的田,只有這樣我纔會離開這裡。”
範二隻是點頭,也不知如何接話纔好,他的計劃里根本就沒當官這一項啊,而且在這地廣人稀的時代,二十頃田算得了什麼?
容入這個時代的時間越長,範二的眼界格局也變得越高,他現在的思想根本就不是甘夫人所能理解的。
但甘夫人始終是範二的母親,這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
定下範二年後獨自前往江州甘夫人留在吳郡的事,她便八卦起來,“你跟那個百濟公主現在什麼關係?她看你的眼神就不太對勁”
“哪有什麼事?她還只有十三歲!放心好了,現在沒事,以後也不會有事的。”
範二翻了一個白眼,他對更年期大嬸隨時隨地拉郎配之類的,沒有半點好感;但對甘夫人的關心,也就只能表現出一點點的逆反了。
要是沒有愛情的存在,繁衍生息將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事。
身爲一個幾十年的單身狗,範二總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正視這種事,特別是在他還與另一個女郎袁皙兒纏夾不清時。
“她是外族女子嘛,由不得我不擔心你啊。”甘夫人訕訕地說道。
甘夫人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範二想要保住目前的權勢,想要不被人戳脊梁骨的話,最需要考慮的便是保證他的後代血統的純正性,否則就會面臨被奪爵的危險。
貴族們對血統的純正性總是無比苛刻的,非要說什麼人不在乎血統的話,大概也只有春秋時的趙國了。
直到現在,趙氏總還是不斷被人提起來詬病的。
越到後世,華夏人就越重視血統,所以盛唐的繁華也會被人黑得一塌糊塗。
範二在這個時代想要娶一個外邦女子,再不小心生一個混血兒,那是要頂住無限壓力的;所以當初他聽到扶余清慧的表白,下意識便是拒絕。
和扶余清慧玩玩曖昧還可以,但要娶她,還是算了吧。
範二又因爲這個齷齪的想法而責備自己,主席曾經說過,——不以結婚爲目的的曖昧,全特麼是耍流氓!
作爲一個傳統小士族,範二對耍流氓什麼的從來都是拒絕的。
聽了甘夫人的擔心,他便大義凜然地道,“夫人多慮了,我怎會不知輕重?之所以願意收留她,也是看她亡國了,實在太過可憐。我會在適當的時候將之送走的,我和她絕不會發生夫人不願意見到的事。”
甘夫人笑了起來,又說道,“那你這段時間,有沒有在京城看上哪家姑娘?”
範二一陣無語,“我去京城是爲了營救叔祖父啊,哪有時間想這事?再說誰家姑娘會整天上街讓咱看?”
範二雖這麼說,卻沒什麼底氣。
當日自己在西市後門不是看到了晉陵郡主嗎?如果她當時給自己一個友善的眼神,說不定自己還真會上去跪舔呢。
想想當時那點出息,範二不由得狠狠鄙視了一下自己。
“你對袁氏女郎還有沒有想法?你抽個時間去一趟郡衙吧。”
“可這幾天忙着過年不是?等到年後再說吧!至於對袁氏女郎的想法,我心中好像有點害怕見到她,總覺得虧欠她什麼似的。”
面對着甘夫人的殷切希望,範二隻得把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甘夫人分析道,“可能是你以爲她當初看上了你,但你卻辜負了她吧?既是如此,你何不再把她追回來?”
對於甘夫人的勸告,範二隻能笑而不語了,說得好像追妹子就跟到市場中買一棵菘菜似的。
真有這麼簡單嗎?
範二呆在吳郡的時間不會太久,就算追上了袁皙兒,又該怎麼維持這份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