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寨裡有人看到我們之後,特別是那些衣服邋遢的小屁孩,不斷地在院子周圍看着我們。還有一些經過的村民路過,看到我們一羣人在院子裡做飯,都忍不住駐足觀望。
其實,我們幾個人是比較白的。雖然在相貌上跟本地人相差無幾,不過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外來人了。衣着口吐完全不像,尤其我一路到了柬埔寨,見到的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穿拖鞋的。他們看到我們穿着休閒運動鞋,把腳裹得嚴嚴實實的,就像看未知動物似的。
柬埔寨人吃東西也不怎麼講究,力答柴把他家裡能夠招待我們的食物都拿出來了,仍然顯得很寒酸,他又去附近的居民借了一個大一些的鍋。
我和燁磊就捋起袖子去幫忙。
老拓覺得力答柴的父親年紀跟自己差不多,於是,在語言不通的隔閡之下,居然主動去跟力答柴的父親攀談,兩人一塊兒抽着煙,然後指手畫腳,各種臨時啞語手勢,有些滑稽。
亦萱則去逗小姑娘哎咗玩耍,一會兒,哎咗就被亦萱逗得服服帖帖了。一直在哪裡哈哈的笑,打心裡小姑娘也喜歡上了亦萱,沒有之前那麼拘束。
而離初晴看到那條可憐的小土狗,總覺得能將它檢查一下,雖然自己不是獸醫。之後就看到她給小狗上藥,消毒,撒了一些我們平常使用的消毒粉在小狗的身上,驅除蝨子。又給小狗做了一下健康檢查和護理。
我們之前在市場上買了一些鮮肉,燁磊洗好了,我用菜刀切好,值得說的是,力答柴家裡的菜刀跟砍柴刀幾乎差不多,切菜很彆扭。一切就緒,正準備放到鍋裡,突然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場景。
那口力答柴去鄰居借來的鍋,在鍋耳的地方,有一條鐵線吊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就擱在鍋內。我拿起來一看,是一隻小鐵魚。不是很大,就三指這般粗。
我以爲那個鄰居是臨時綁上去的,或者只是一個小飾品。但看又不像,因爲如果小鐵魚是掛在外面的,那麼平時燒火做飯,小鐵魚可能會被變黑,凝結上一層污垢,卻看這小鐵魚乾乾淨淨,好像是經常清洗。而綁着的鐵線並沒看到什麼鏽跡。
我扭頭問忙得不可開交的力答柴:“這鍋裡面怎麼有一條小鐵魚呢?”
力答柴一看,有些尷尬地說:“這是預防貧血的,因爲營養問題,村裡人至少有一半的女人和孩子都患有貧血。她們都很瘦矮,發育不良,智力有的也會有問題。如要去買補鐵的藥,價格又很貴,所以是承受不起的,只能用小塊的鐵放入飯裡煮,用來緩解貧血。”
我驚詫異常,沒想到這小鐵魚居然是用來補鐵的!
力答柴自我解嘲般笑道:“不過這樣做的效果很好啦,在我們國家,魚是幸運的象徵,很多人都使用這樣的鐵魚。”
我苦笑了一下,不禁感慨萬千。
在院子裡生火之後,卻沒有那種竈臺。力答柴回了自己的木屋內,稍許,他抱來了三個炸彈!
是那種高腳杯炸彈!炮彈前面是橢圓的,後面有尾翼,他直接將三個炮彈紮在地面上,然後把鍋架在上面,底下開始生火。
我跟燁磊都傻眼了:“不是吧力答柴,你用炮彈當竈膛使啊?”
力答柴道:“放心啦,這炮彈裡面的火藥都被我挖出來了,裡面是空的。”
即便如此,乍一看也是能讓人嚇一大跳。沒見過用炮彈撐鍋燒火用的。
力答柴說:“以前我們村落裡,就有一家人也是這麼做,他以爲是失效的炮彈,就架了鍋生火,幸運的是,他出了屋子外邊去撿柴火,那顆炸彈正好燒火爆炸了,他的整個屋子被炸得粉碎,旁邊養的雞窩,連雞毛都被炸得沒了影。後來我們還經常拿這件事來取笑他。哦,今年他在城市外面取了個老婆,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回村裡了。”
說到這裡,力答柴好像挺懷念那個村民。自己苦笑着自言自語:“沒文化的人啊……”
除了我們買來的食材,力答柴的家珍,就是自己臨時圈養的泥鰍。
他在院子一側放了兩個大缸,大缸裡面都是淤泥,淤泥裡面則有不少泥鰍。他說,要做個烤泥鰍來款待我們。
我看到那兩個大缸,總是想起我們在老撾的石缸平原看到的石缸。
力答柴把泥鰍捉住後,大略破肚清洗,然後用竹籤子穿透,因爲泥鰍很長,穿法就如山路十八彎,S形的,就這麼放到火上。
上面是煮菜,竈臺下是烤泥鰍,倒是一舉雙用。力答柴說:“我女兒哎咗最喜歡我烤泥鰍了,她很喜歡吃。”
所有的飯菜做好後,力答柴一家都是手抓,他們這裡普遍不使用筷子,除了去城市裡的飯店,裡面配有調羹和叉子。
我們一羣人坐在院子裡吃飯,因爲天色尚早,不少村民路過,又陸陸續續的觀望。把我們看得很不自在,加上我們交流用的是漢語。有些人還故意跑來聽,似乎我們外來人講話對他們來說都像是一件新鮮事情。
吃飯的時候,我注意到一個細節,力答柴的父親吃東西時,不管是肉還是菜還是飯還是骨頭,他都沒有吐出來!尤其吃到比較硬的骨頭時,他一直在口中咀嚼許久,這才嚥下去。
我好心提示他說:“力答柴,你跟叔叔說一下,今天的食物很豐盛,夠吃的,讓他別吃骨頭了。”
力答柴一怔,看着自己的父親,嘆了口氣:“我父親這麼吃東西已經有幾十年了,改不了。”
老拓說:“有什麼原因能跟我們說說麼?”
力答柴看了一眼父親,還伸手幫他擦了擦嘴邊的米粒。這才道:“以前七十年代的時候,我父親才十歲不到,那時候正趕上打仗,所有人都在逃命,他的毛病,是逃難的時候留下來的哩。”
我們讓力答柴跟其父溝通一下,想希望從其父口中得知當年具體的情況。其父聽罷放下手中的菜葉,緘默良久,連連嘆氣,忍不住老淚縱橫地說出了他在幾十年前的悲慘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