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爲廠領導的事情,廠裡的人各種反映都有。有的認爲我雖然年輕,但有能力,有業績,上去也正常。但我是知道的,廠裡比我資歷老的處長多的是,有部分人心裡有想法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上任後儘量保持低調,不想給人春風得意、年少輕狂的感覺。
銷售處那邊,在我的推薦下,祝麗珊順接了我處長的位置,處長提拔了,由副處長接任,是很自然的事情,更何況祝麗珊在擔任銷售處副處長期間,所表現的工作能力和業績都是無可爭議的,所以對祝麗珊銷售處處長的任命廠黨委通過很順利,廠裡的幹部職工也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在我被任命爲廠黨委副書記和工會負責人過了十來天的時間,我正在我五樓的新辦公室處理一個文件,突然聽到有人敲門,我擡頭一看,竟然是刁佑華,我這纔想起來好多年沒有和刁佑華正面說過話了。
看見他以我以前從未見過的怯生生的樣子站在門口,我突然想到,刁佑華現在是黨羣工作處政工科科長,如果在此之前我們工作上還沒有什麼交集的話,那現在我擔任黨委副書記兼工會負責人分管黨羣工作處,他就在我分管的處室工作,這是他怎麼也迴避不了的,我倒要看看他來找我幹什麼,會有什麼樣的表現。於是我很平淡的說了聲:”進來‘’。
刁佑華輕手輕腳的走進來,來到我面前,我用眼睛直視着他,發覺他早已沒有原來擔任高虎強秘書時的意氣風發,相反,似乎有點老氣橫秋,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的,似乎耳鬢旁竟然有點白髮。
我故意不招呼刁佑華坐,想看看他的反應,可他似乎根本沒有覺得這是個問題。
“汪……汪書記,”刁佑華有點戰戰兢兢的說,我仍然不說話,只是盯着他,看得他似乎更加手足無措起來。
“汪書記,打擾您了,我有點事想向您彙報一下。”刁佑華總算正常了點。
“喔,向我彙報,你有事應該像你們張處長彙報吧!”說着,我眼睛不再看他,拿起一份文件,做準備要看的樣子。
刁佑華這下有點着急了,趕緊說:“汪書記,其實……其實我來向您道歉和請求原諒的。”說完他的頭往下更低了。
“道歉?這從何說起?”我眼睛還是不看他,停留在公文上,不緊不慢地說道。
估計刁佑華看我這個態度,心都涼了半截,但他還是清晰地,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以前我做過很多對不起汪書記的事情,要請求您原諒。”
“有這樣的事嗎?我怎麼不知道。”我繼續平平淡淡地說,但是擡起頭來盯着刁佑華。
“真的,我是真心的來懺悔的。”刁佑華竟然向我鞠了個躬,擡起頭,眼角竟隱約有些淚花。”我以前年輕無知,給汪書記您造成了很多困擾,後來我一直很後悔,最近我總算想清楚了,我到底錯在哪裡了。”
我在心裡冷笑,要不是我當上了廠領導,還直接分管你刁佑華所在處室,你命運掌握在我手裡,你刁佑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會來認錯?!會來”懺悔‘’?!
雖是這樣想,但別人既然都鞠躬也鞠躬了,眼淚也流了,不管是真情和假意也好,我總不能做得太過分,至少面子上要過得去,不能傳出去說我心胸太狹窄,這麼多年的事情還記恨。
於是,我招呼刁佑華坐下,說:”沒有這麼嚴重,我們都要一切向前看,是吧?我這個人呢,一切只看工作,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是汪書記您心胸寬廣,以前我總是費勁心機想往上爬,結果發現這一切都是錯的。”刁佑華說起了他小時候家庭的情況,這些以前我都是沒有聽他說過的。
原來,刁佑華的老家在一個小縣城,他的父親母親都是普通工人,最開始家裡還過得去,但他的父親好吃懶做,還有酗酒和賭博的惡習,最後因喝酒造成了事故被廠裡開除了,後面就酗酒更厲害了。而刁佑華的母親本來是農村人,人的模樣長得還不錯但愛慕虛榮,爲了實現從農村人到城裡人的轉變,才選擇嫁給他的父親,現在看到她父親落魄了,就丟下刁佑華和他年幼的妹妹跟一個老闆跑了。
那時候刁佑華才七八歲,妹妹只有三四歲,刁佑華不得不到處撿垃圾和討飯來養活自己和妹妹,還靠着親戚的賙濟才熬過來,大一點的時候他就去工地搬磚掙學費,那時候他就發誓一定要出人投地,所以發奮讀書考上了大學,工作以後又一心以往上爬爲目標,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就覺得什麼手段都可以用。
刁佑華回憶起自己以前的那段經歷,已不禁淚流滿面,又好像有點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淚,繼續說:“最開始的時候我好像還比較順利,可是後來看到您後來靠踏踏實實工作,靠自己的能力和業績不斷取得成功,而我靠投機取巧摔下來再也爬不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以前錯了,而且大錯特錯,從你的經歷使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只有像您一樣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實實做事,纔是正道,可惜我明白已經太晚了。”
聽到刁佑華說的這些,我震驚了,沒有想到他居然有這麼一段心酸的過去。也是可憐的人啊,我心裡想。
“不晚,一點都不晚,浪子回頭金不換,改過自新,任何時候都不晚。既然你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我希望你今後能真正的踏踏實實把心用在做事上。”我語氣有些緩和地對刁佑華說。
“我會的,一定會的。”刁佑華說着似乎又要流淚了:”汪書記,感謝您給我改正錯誤的機會,請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踏踏實實把心用在做事上,請您看我今後的表現吧。”
“嗯,我相信你。”我特意稍提高了點聲音。
在此之後,刁佑華在碰到我的時候,都很有禮貌地打招呼,之後恭敬地側身站着。聽張政良跟我反應的情況,刁佑華真正也把心用在了工作上,經常加班加點,工作也做的相當不錯,有不少亮點,也給張政良出了不少好主意,這使得我非常欣慰。
又過了幾個月,廠裡準備將刁佑華提拔爲廠辦公室的副主任。在此之前,石廠長專門徵求過我的意見。並提到刁佑華的岳父現在已經提拔爲省地稅局的副局長,作爲廠裡的一把手,要考慮處理好與廠裡發展相關各方的關係,這我完全能理解。
石廠長又專門說主要還是考慮刁佑華的工作能力完全能勝任辦公室副主任的職位,近期工作態度和工作表現也很不錯。當然,這只是一種說法,有時候,提拔一個人,即使是考慮背後的關係,明面上的說法也是要有的。
石廠長親自徵求我的意見,而且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再加上我覺得刁佑華似乎確實改變了,做人留一線,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基於這樣的想法,我同意了。這樣刁佑華就被提拔成爲爲廠辦公室的副主任。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一時的心慈手軟,留下了禍根,人的品性是很難改變的,到我明白這點的時候,我已經爲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