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是衝鋒號,聲音難聽,刺耳,鬧心。
衛軍沒有思索的時間,形勢瞬變,丟了魂兒的狄人,像喝了雞血一樣,扭頭反撲。
衛軍潰不成軍。本來就不想豁出去,肌肉僵硬,一心思就是逃。
衛懿公仗劍仰天,乾嚎了一聲,道:完了。
手下大將勸衛懿公,說把軍旗收起來,換身便裝,還有生還的希望。
衛懿公跳下指揮車。前後左右是戰死的士兵,有自己的人,有敵人。
我不想逃,我不能逃。今天這樣都是我的錯,不能挽回,就讓我以死謝罪。衛懿公揮劍衝入戰陣。
衛國敗了。
潮溼的空氣,不清新,腥氣濃烈。雨水把仇人的血收集起來,混合起來,順着涓涓細流,往四面八方流去。
衛國陣亡名單上,能夠看到衛國受到的失敗是多麼的慘重:
衛懿公:死。屍身不存,成爲肉泥;
渠孔:副司令,死。死身不存,成爲肉泥;
於伯:參謀長,死。一支箭射中心臟。
黃夷:突擊隊隊長,死。身上37處箭傷劍傷刀傷槍傷矛傷。
孔嬰:後勤部長,死。自殺,不做俘虜不投降。
衛太史華龍滑、禮孔被俘。
瞍蠻也坐不住,得知自己的隊伍連打勝仗,就動身來到前線。到前線的時候,那一場惡戰剛剛結束。
瞍蠻要立即處死華龍滑禮孔。
華龍滑禮孔手拉手,沒有一點懼色,道:我們倆會占卜,能和上天能和神祗溝通,如果你能夠讓我倆多活一會兒,我倆就向神禱告一番,保證讓你能夠順利拿下衛國。
瞍蠻相信這個世界是有鬼的。聽兩位俘虜一說,就同意了。
華龍滑禮孔給瞍蠻禱告的地方在衛國都城城下。
城防司令認出是自己人,問道:您二位怎麼自己回來了?主公在哪?仗打得怎麼樣?快進城說話!
禮孔哭了,道:敗了,死了,完了。狄人馬上就到了,快做準備吧。當初和主公一起出徵,如今我怎麼能自己獨自進城,再見了!
禮孔自刎。倒下的時候,雙眼沒有閉上,順着眼角,兩顆晶瑩的淚滴,緩緩地流下。
華龍滑道:我不能死,我的任務還沒完成,我要完成衛國衛史的記載工作。
華龍滑進城。
衛國都城在戰爭來臨前,變得不堪一擊。
逃,是目前最好的唯一的辦法。
華龍滑在逃亡的隊伍裡。自己什麼都沒帶,帶的都是衛國的典籍檔案。
狄人一部隨後追擊;
其餘的狄人攻進城。百姓也逃。狄人開了殺戒,開始屠城。
到黃河的時候,鄰國宋國知道變故,派部隊接應。狄人也識趣,掉頭回去了。
狄人不想久住衛國,一天都不想住。他們只爲寶物糧食這些而來,達到目的,滿載而歸。就是這樣快進快退的速度,等到最後一批撤離衛都城的時候,腐臭已經充斥大街小巷。
衛懿公時代結束了。衛懿公不是一個英明的領導者,但是,他卻是個男人,是個爺們。就靠着不怕死這一點,就夠格。
可能因爲衛懿公還算是個男人,所以手下也是籠絡了一些鐵桿粉絲。這些粉絲爲他不惜生命,衛懿公也算是沒白活一回。
出訪陳國的弘演,知道國家有戰事,結束出訪,改變行程,迅速返回衛國,趕到戰場之後,看見的景況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
狼羣佔據東南一角,吃得滿臉是血;禿鷲比蒼蠅還多,黑壓壓,烏雲遮天一般;野狗圍着一輛戰車,車上車下竄來竄去……死氣沉沉的戰場,活躍起來。各種食腐肉的動物聚會於此。它們相安無事,互不干擾,緣於死人不計其數,應有盡有。
弘演在衛國戰旗的地方站住。還好,這裡還沒有動物到來,現場沒被破壞。
一個呻吟聲傳來。
在軍旗旁邊,一個士兵還活着。斷了一條胳膊,看軍裝,是衛國人。
弘演問:主公在哪?
士兵道:在這。
手指處,一團血肉,一灘血水。
士兵接着道:我斷臂失血,不能戰鬥。主公戰死,我就守在這裡,有國人來,我好指給他看,帶回國去,好安葬啊!
弘演對着血肉行禮,一擡頭,看見衛懿公的肝臟。肝臟基本形狀還在,沒有挨刀子。
弘演把肝臟捧出來,放在軍旗上,跪着向主公彙報出訪陳國的情況,就像主公活着的時候一樣。
弘演把手下召集起來,道:主公殉難,沒有棺槨,我用我的身體做棺,安葬主公。
拔出刀,弘演剖腹。
衛懿公唯一完好的肝,放進了弘演的肚子裡。
弘演道:我死之後,把我埋在竹林下。
竹林?弘演指着不遠處那一片碧綠,大家說好。
又道:等到新君即位,再向他彙報今天的事。
大家說好。
舊土埋新人。衛懿公弘演,合葬竹林下。
親手割開自己的肚子,那得是多疼呀!弘演死十分鐘後,臉上還往外冒汗。鋼牙沒咬碎,但是永遠別想掰開它。
弘演隨從帶着斷臂的士兵,過黃河,遮蹤藏跡,等待時機。
國不能一日無君,衛懿公的兒子在逃亡途中宣佈即位,史稱戴公。
君也不能沒有臣民,狄人太狠,衛國老百姓死傷過半,路上死屍多於活人。好不容易抽調來五千人,找了一個地方,安頓住下來,選了幾間房子,算是臨時政府辦公地點。
臨時政府第一件事,是開追悼會,悼念衛懿公。
戴公本來身體不好,經過這一驚嚇,經過這一逃亡,身體更完。即位十一天,戴公死了。
戴公死了,定居在齊國的毀,有了出頭之日。
衛國使者到齊國,表達接毀回去主政的想法。小白一個勁兒說對不起,出手晚了,早點就不會出現現在這個局面。事情已經這樣,衛國使者也就說了一些安慰的話,表示只要毀能夠回去,衛國治癒戰爭創傷也就會有希望。
小白支持衛國的決定,答應了衛國的請求。
想到衛國一貧如洗的現狀,不僅派人護送毀回去,還調撥大量物資,以解燃眉之急。承諾,用不多久,國際銀行貸款就可以到達衛國銀行賬號。除此之外,國際援助馬上就會展開。
毀回到自己的祖國。
一路上,毀內心不平靜,坐在車子裡,寫了一首自由體詩歌:
曾經,曾經快樂
快樂來自於安寧;
昨天,昨天流浪
流浪沒帶走平靜;
如今,如今我回來了,
我的祖國
我卻沒感到高興。
童年的搖車,
在火中不見蹤影
少年的鞦韆,
是否還在空中捕風。
老街,舊巷
老鄰,舊朋
老樹,老路
老爸,老情
老天,老地
老狗,老鷹
車子停住,司機說到了。毀的思緒被打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補上最後一
句:
生活啊,
就是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