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風瞳孔微擴,她沒想到鬼面會問這樣的問題,厲懷風也背脊一挺,好像“秦穆澤”這三個字,突然從鬼面的口中說出,像靜湖突然被人打擾。
鬼面隱藏在面具後的臉,緊繃着脣角,雙眼陰鷙地盯着景南風,可沒有人知道,他看似平靜的外表下,藏了一顆怎樣波瀾壯闊的心。
景南風的神色由最初的平靜,突然變得有點慌亂,她不安地視線從鬼面的臉上移開,先是看看暗室的屋頂,又無意識地瞟向地面。
她很糾結。
“南風?”鬼面開口輕喚,“這問題很難麼?”
不難,一點也不難。景南風很想這麼回答他,如果厲懷風跟秦穆澤真的同時涉險,她必然會拼盡全力也要將他們都救出來,可前提是鬼面允許她有多項選擇。
“景南風,不要仗着我愛你,就有恃無恐,知道麼?”鬼面緩緩地落坐,雙手下意識地撫摸着手槍,威脅的眼神裡透露出他的決定。
如果南風不回答,那麼……中槍的可是厲懷風。
突然,景南風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鎮定自若的眼神,筆直地看向鬼面。
“想好了?”鬼面似笑非笑。
“嗯,想好了。”南風回他一個輕笑。
“說吧,我洗耳恭聽。”鬼面還真掏掏耳朵,做出一副認真的樣子。
景南風緩緩回身,她望着厲懷風滿是傷痕的臉,雙手輕輕地托起他的頭,“如果厲懷風跟阿澤同時身陷危險,我會救阿澤……”
厲懷風一直淡笑地回望着她,他的景南風,無論做什麼樣的選擇,他都表示尊重。
鬼面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剛要表示出一番嘉獎,南風卻繼續道:“我救阿澤,不代表我對懷風不重視,相反……在我的心中,懷風比阿澤更讓我放心。”
鬼面緊咬着牙關,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處,青筋暴起,沒想到景南風竟然是因爲這種荒唐的理由!
“哼!”鬼面重重地將槍扔在桌上,憤聲道:“景南風,在你心中,秦穆澤就是比不上厲懷風,是不是!”
“不是比不上……”景南風優雅地回身,晶亮的眸子裡帶着自信的笑,“鬼面,阿澤跟厲懷風,根本就沒有可比性,懂?”
“你……”鬼面氣瘋了,拿起手槍毫不猶豫地指向景南風,“我再重新問你,爲什麼要先救秦穆澤?”
“因爲……秦穆澤是個廢物!他比不上厲懷風一根手指頭!唔……”
“砰”地一聲,子彈帶着灼熱的溫度,射進景南風的肩胛骨處,景南風悶哼一聲,身形一晃,差點倒地。
厲懷風眉心擰成一股繩,他不理解景南風爲什麼要這麼說!
“我再重新問你……”鬼面的雙脣情不自禁地顫抖,拿槍的手也抖個不停。
“不用問了。”景南風捂着肩胛處,搖搖晃晃地靠在厲懷風的身上,“你一個男人,爲一個死人的面子的問題磨磨嘰嘰,有意思?還是說……你就是秦穆澤?哈哈……”
“你!”鬼面好像被人撞破了什麼心事,他舉槍瞄準景南風的嘴,剛要扣下扳機,厲懷風卻大聲道:“鬼面你打死南風,你還有什麼!”
這聲提醒,好像一道驚雷猛地霹向了鬼面的頭頂,南風睡裙上的大片紅色,觸目驚心,嚇得他扔下手槍,趕緊奔向景南風。
“鬼面,你再走一步,我就死你面前!”景南風迅速撿起地上的碎玻璃,緊緊貼着自己的脖頸動脈,小手抖個不停,卻成功地阻止了鬼面的進一步靠近。
“南風……我……”鬼面不知道剛剛怎麼了,竟然會那麼失控!
“鬼面,若不是阿澤五年前就死了,我真的以爲你就是阿澤!”南風聲嘶力竭地吼着,聲音沙啞得像大漠裡的黃沙。
厲懷風擔心道:“南風,別做傻事!”
景南風充耳不聞,一步步走向鬼面,一邊走一邊輕聲反問他:“鬼面,你到底是誰?爲什麼你要替秦穆澤不平?先救誰後救誰,跟你有什麼關係?”
鬼面怔忪在原地,雙手緊握成拳,可他在心裡又拼命地告訴自己,這人是景南風,是他最愛的女人,他不能做傷害她的事情,不能……
景南風眼尖地瞥見他不安地雙手,一會兒鬆開,一會兒緊握,雖然他的眼神依然平靜,可是鬼面此時的心很凌亂,景南風暗暗慶幸,自己賭對了!
她說她救秦穆澤,實際上是在刺激鬼面!她很清楚,鬼面的意圖就是要聽這樣的答案。
可是在鬼面心滿意足的時候,南風又把話鋒一轉,讓他知道……她的心裡厲懷風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
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讓鬼面抓狂,只有他抓狂,他纔會亂,他心念一亂,她跟厲懷風纔有機會……
周圍人都沒見過這麼失控的老大,雖然面具還在,可老大的慌亂,史無前例!
“你們都出去!出去!滾、滾出去!”鬼面突然槍口朝上連續放了幾槍,刺耳的槍響,簡直要震破人的耳膜。
沒有一個人敢多嘴,趕緊你推我趕地朝密室外奔去。
南風暗暗一笑,
她雖然還不知道鬼面跟秦穆澤到底有什麼樣的淵源,不過他現在很失控……這樣很好。
“鬼面,我真心愛厲懷風,你不知道吧?我勸你對我別白費力氣了,你就是爲我死一萬次,我也不願意多看你一眼,懂麼?”
“不、不可能……”鬼面慌亂地在原地打轉,他的頭好痛,痛到要裂開了一樣。
“不可能?呵呵……你還不知道呢吧!秦穆澤出事的當天,其實我正要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分手的呢,誰知道他命這麼短,還沒等我說,他就先掛了呢!”
鬼面好像聽到了天大的新聞,他不敢置信地擡頭看景南風,雙眼爆睜,低喃道:“你、你說什麼?”
“我說了什麼,還要再重複一遍?”景南風離他一米遠站定,汩汩鮮血順着她的指縫流出,“我說……我不愛秦穆澤!可是他死了……他讓我內疚自責一輩子,可是我不愛他!你聽懂了麼?”
“不可能……”鬼面茫然地看着景南風,神色從未有過的哀傷,“你怎麼可能不愛秦穆澤?那你爲什麼當初要答應他?你是他的女朋友,原來都是在騙他?”
“騙?”南風微微挑眉,隨後又放鬆一笑,“鬼面,你還不如說他是我的備胎,我會跟他在一起,純粹是爲了我自己的私心!女人的私心,誰會拒絕男人對自己的示好呢?”
“不可能……”
景南風另隻手背在身後,對厲懷風比劃了一個快逃的手勢,她剛剛捧着厲懷風的臉說話時,趁機將一個細鐵絲放在他的手裡,厲懷風完全可以打開鎖鏈。
事實上,厲懷風也確實做到了。
“鬼面,不管是你……還是秦穆澤,你們都是徹頭徹尾的輸家,可憐貨!知道麼?可憐貨!哈哈哈……”景南風突然仰頭大笑,她的笑聲刺耳,正好掩去了厲懷風開鎖的聲音。
“你騙我……南風是愛我的……她不會這麼做……不會的、不會的……”鬼面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像夢魔的咒語,景南風聽不清。
“鬼面,你輸了……連帶着你一直想要替出頭的秦穆澤,都因爲你……輸得面目全非!哈哈!”景南風拍拍他的肩膀,樣子張狂得徹底。
“不可能……我不相信!”鬼面突然站起身,他一手攬過景南風的纖腰,另隻手裡握着手槍,抵在景南風的下頜處,“南風……你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
景南風絲毫不以爲意,她憐憫的看着失控的鬼面,繼續狠戳他的痛處,“爲什麼不說?因爲你心裡害怕,你自卑!你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你拿什麼跟懷風比?嗯?”
“我讓你別說了!”鬼面狂亂地開槍,槍聲貼着南風的耳側劃過,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耳膜嗡嗡地疼。
厲懷風解開鐵鏈,他可以隨時反擊,可是他現在不敢輕舉妄動,因爲景南風這個笨女人竟然將她自己作爲了人質!
誰要她的犧牲了?
景南風趁鬼面發瘋時,拼命地對厲懷風使着眼色,讓他快走,不要管她!
鬼面也許會折磨她,但是絕不會把她弄死,正是因爲深諳這一點,景南風纔敢有恃無恐。
“鬼面,你什麼都比不過厲懷風,所有!一切!”
“比不過厲懷風?”剛剛還失控的鬼面,突然眼神一沉,景南風心裡暗叫一聲糟糕,鬼面好像……回神了。
“南風,無論我再怎麼做,在你心裡,十個秦穆澤的死,也抵不過他厲懷風一個笑吧?”
“……”景南風突然不敢說話了,因爲她感覺事情要有變。
“既然這樣,那我又有什麼好顧忌的呢?秦穆澤拿你當寶貝,你用他做備胎……我拿你當掌上明珠,你把我看成無恥之徒……”
鬼面輕輕一笑,用槍口拍拍景南風的小臉,眼神裡掠過一抹危險,“既然我是個惡魔,幹嘛非要做天使的事兒呢?你說是不是?”
厲懷風鐵拳暗握,同樣身爲男人,他清楚男人的心思,一絲不好的預感爬上的他的心口。
景南風危險地半眯着雙眼,忍着身體上的疼痛,幽幽地反問他:“鬼面,你除了折磨我之外,還有什麼本事?”
鬼面一笑,悶悶的笑聲從面具後傳來,“我還可以……折磨死你……”
倏然,鬼面狠狠地將景南風壓在桌子上,景南風腰部吃痛,悶哼一聲,鬼面掀開面具,露出嘴,精準地封住景南風的紅脣。
這是個實實在在的吻,脣與脣的碰撞,讓景南風作嘔!
“唔!”景南風剛要屈起雙腿踹向他的下盤,鬼面卻兩手穩穩地按住她的大腿,脣上的力道很大,他啃咬着景南風的脣畔,這不是接吻,這是名副其實的折磨。
血的腥味在他們之間蔓延,厲懷風徹底被激怒,他掙脫開鎖鏈,拿着斷鏈就朝鬼面奔來。
“砰”地一聲槍響,子彈在厲懷風的腳側落地。
“厲懷風!再走一步,我就讓你親眼看到……景南風是怎麼被我玩死的!”鬼面陰狠的視線裡,充斥着殺戮的快感,他渴望鮮血,他渴望刺激!
景南風趁機要反抗,鬼面突然從桌面按格下又拿出一把手槍
,塞進景南風的手裡,順勢拉起她,迅速握起她的手,叩響她手裡的扳機,槍口的位置直指厲懷風的心口。
“砰”地一聲,厲懷風直挺挺的身子,轟然倒地。
“不!”景南風像瘋了一樣,扔開槍快速跑向厲懷風,“懷風你不能死!”
“哈哈哈哈……”鬼面狂狷的笑聲在他們身後炸開花,“我不如厲懷風又怎麼樣?他死了,誰還能擋我?哈哈……”
“懷風……你醒醒!不能睡不能睡!”景南風費勁地抱起厲懷風的上半身,他的胸口處涌出大量的鮮血,沾染得南風雙手通紅,看起來觸目驚心。
“南風,你好好陪着他吧!等你的厲懷風徹底死透了,我再來接你……”
“鬼面……我要醫生!你快給我醫生!”景南風瘋了一樣地奔向鬼面,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鬼面,我求求你……給我醫生!”
“笑話!”鬼面大力地揮開她,“南風……你竟然對我說求?嘖嘖……你的高傲呢?你的不可一世呢?你的冷豔呢!”
“鬼面……我求求你,只要你現在放我們走,我……我願意永遠留下來陪你!”
鬼面神色微動,望着眼前的景南風,他突然出現一絲恍惚。
原來沒有了驕傲的景南風,是這個樣子。可惜她拋開了一切,變得面目全非,卻都是爲了厲懷風那個男人!
“南風,別說‘求’這個字,自降身價,我看不起你……”鬼面捧起她血淚模糊的小臉,淡淡地說道。
景南風一邊委屈地哭泣,雙手卻趁機在地上胡亂地摸索着。
剛剛鬼面塞給她的那支槍,裡面僅有一發子彈,現在……厲懷風若是不及時醫治,生命垂危……
她會求他,純粹是緩兵之計。
倏然,入手的冷硬觸感,讓景南風心裡一喜。
“鬼面,我求求你了……”景南風“撲通”一聲跪下,甚至重重地磕着響頭。
她趁機往槍的地方挪去,剛剛只是碰到了槍的一角,要想拿起它,還有點距離。
“你怎麼樣對我,我都認了……求求你饒了不相干的人……”景南風一邊磕頭,一邊微挪着身體。
“南風!你怎麼變成了這樣!你這樣……還是我愛的南風麼?”鬼面伸手要拉起她,突然景南風猛地擡頭,脣瓣的笑容像一朵欺霜傲雪的寒梅,“鬼面,受死吧!”
“砰”地一聲槍響,在鬼面的胸口炸開,景南風得意地看着身子往後倒去的鬼面,又補了幾槍。
直到彈夾裡再也打不出一顆子彈,景南風才扔下手槍,趕緊奔到厲懷風的身邊。
迅速地撕下一大塊睡裙下襬,穿過厲懷風的胸膛,死死地繫緊,防止失血太快。
“懷風……你撐住……”景南風雙手壓在他的胸口,迅速準確地爲他做心臟復甦,間或人工呼吸,她趴在厲懷風的胸口處能聽到微弱的心跳。
鬼面那一槍,應該是擦着厲懷風的心窩邊上劃過。
厲懷風一點反應沒有,除了體溫越來越涼,臉色越來越青。
“懷風,別嚇我……”景南風的情緒瀕臨奔潰,她的手臂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爲他做心臟復甦了,一下輕過一下,最後變成小貓的輕撓。
肩胛骨處的傷口崩裂,鮮血順着手臂滴到厲懷風的胸口。
倏然,輕微的響動在她身後響起,景南風神色一變,不會是……
“南風……”鬼面竟然搖搖晃晃地起身,而且他的身上並沒有任何血跡!
景南風震驚地看着他,這才發現鬼面竟然穿着特製防彈衣!
“你!”景南風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的模樣,讓她看起來像一頭髮狂的小獅子!
“呵呵,南風,你的心還真狠啊!”
鬼面確實想置厲懷風於死地,而且他的槍法也完全不是問題,可是當槍口真的舉起時,鬼面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一絲猶豫,就是這一絲絲猶豫,讓他避開了厲懷風的心口。
他不想承認自己的私心,甚至……他明明看見了景南風摸槍的動作,明明知道她會開槍對付他,爲什麼不躲呢?
鬼面只是想親身經歷一下,到底景南風會怎麼對他。
南風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槍槍擊中他的心窩位置,要不是穿着防彈衣,他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南風虐他千百遍,他待南風如初戀……鬼面想到這兒,低低一笑,可笑聲裡卻是掩不住的蒼涼。
“南風啊南風……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鬼面緩緩俯身,倏然出手狠狠拉住景南風的長髮,口吻卻是出奇的溫柔,“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厲懷風和秦穆澤身陷危險,你會打死秦穆澤,然後去救厲懷風……”
話音剛落,鬼面低低地笑了出了,“阿澤好傻……竟然還把你當成寶貝……”
倏然,鬼面從腰後側掏出一把槍,頂在了景南風的太陽穴處,眼神裡翻涌着激烈的情緒,最後全部化爲毀滅。
“南風,既然得不到你,那我只好把你毀了……”鬼面一手扣在扳機上,另隻手卻溫柔地撫過景南風的眉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