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夜風乍然而起,捲起地上的枯枝斷葉,氣氛十分詭譎。
“你們快點上車!快快!”景南風心急如焚,她十分想趕到厲懷風那邊,看看他怎麼樣。
槍聲,此起彼伏地響着,不急,卻聲聲扣動人心。
“還有你,快點!”景南風拎着小瘦子的衣領,催促着他上車。
小瘦子手受了傷,正要往車上爬的時候,突然悶哼了一身。
然後,他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心窩處鮮血直流,被子彈正中心臟!
景南風不敢再動,因爲她看見自己的心窩位置,一枚紅色的激光瞄準器,正分毫不差地瞄準着她。
景南風本能地雙手舉過頭頂,而此時不遠處的槍聲也終於歸於平靜。
車上的人緊張地看着景南風,他們不知道這個黑衣少女是誰,更不知道她的身份是敵還是友,不過……至少在他們即將被人“處理”的時候,是她救了他們。
然而,剛剛那個瘦矮的男人,就這麼死了……在他們所有人的眼前,被人開槍打死……
景南風試着輕輕挪一小步子,然而她身形微動,腳邊立刻被人開了一槍。
這是警告她不要亂動,景南風收起心思,一切靜觀其變。
受過特殊訓練的人,思維邏輯能力,思考能力都要優於常人,景南風在腦子裡回想着剛剛聽到的槍聲,好像一共是兩槍,而且每一槍間隔至少有五分鐘。
兩槍打完以後,瘦矮男子才中槍,這證明開槍人只是要滅口。
如果景南風沒有估計錯誤,那個大鬍子和胖子,應該也已經掛掉了……
然而,這樣無聲的對峙,氣氛很詭異。
車上的人大氣不敢出,車下的景南風雙手擺成投降的樣子,凹凸有致的身材,顯得特別妖嬈婀娜,而那個激光瞄準紅點,就像一個花花公子的眼,一點一點地描繪着景南風的曼妙曲線。
從她的心口位置移開,先是沿着她的臉頰描繪一週,又輾轉在她的鎖骨處,沿着鎖骨往下,先是滑過她起伏的胸部,然後是她纖細的腰肢,然後……
景南風的俏臉不由得羞紅,雖然這不是人的肢體在觸碰她,雖然這緊緊是個瞄準器,但是這瞄準器也是受人的支配好麼!
這樣跟間接碰她,有區別麼?
瞄準器眼看要下流地移到不該移的位置時,景南風的怒氣也已經漲到最高點,她忍不了了!
然而,對方好像猜到了景南風的情緒,當她正要氣炸時,準星突然消失了。
景南風甚至聽到了一聲“離開”的話語,聲音有點低沉,有點耳熟。
很像鬼面……
“鬼面!”景南風輕呼出聲,回答她的除了車子碾地的聲音,再無其他。
景南風收攝心神,將瘦矮男子的屍體一併扔上皮卡,她正要跳上駕駛座時,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南風微微轉身,月光下一個身形魁岸的男人,正急切地朝這邊跑來,景南風突然脣角一彎,厲懷風沒事,真好。
“一會兒有個男人到,你們讓他開車,就這樣!”景南風迅速地逃離現場。
實在是不逃不行啊,要是被厲懷風抓個正着,她真是百口莫辯!不是像隱瞞他,實在是現在還不是坦白一切的時候。
厲懷風趕到時,除了看到地上躺着的一個死屍,還有一車的人,再別無其他。
“好人……那個、那個女人說,讓你、讓你開車……”
厲懷風輕“嗯”了一聲,然後圍着車子轉了一圈,連車底盤都檢查一遍。
“看到那個女人往哪跑了麼?”
衆人面面相覷,心道嚇都嚇死了,誰還能注意那個女的去了哪兒啊……
厲懷風淡淡一掃,發現他們胸前衣兜裡都插着一根綠色的水筆,他隨手抽出一支,淡聲道:“這是暗號?”
醫生們冷汗涔涔直流,這種事要怎麼說?
“不說?那就等死吧!”厲懷風剛要舉起手槍,突然一個大夫嚇得跪地央求。
“好人救救我們吧!我們也是被逼的!”
這一聲哀求響起,其餘幾個白衣大褂也都紛紛下跪,厲懷風心道他只是想嚇嚇這羣人而已,沒讓他們下跪啊!
“都起來,這是幹嘛!”
大夫們一肚子苦水,厲懷風一看這架勢,有得聊了,又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半夜一兩點了,先把這羣人帶回去,再慢慢審。
景南風趕回關押所時,除了幾個值班的警衛兵,周遭安靜得嚇人。
按照老路“鑽”回關押所,又將她的脫身之洞掩藏好,景南風這纔將她的“替身”召到衛生間裡,然後她本人真身洗個澡,磨磨蹭蹭弄好一切,她終於可以躺下來休息一會兒了。
幾乎是她剛上牀的一瞬間,門鎖有轉動的聲音。
景南風背脊一僵,心道誰這麼晚了還要來看她?難道還是厲天行?不會吧……
來人輕輕地走進屋裡,顯得很小心翼翼,景南風背對着門口,此時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厲懷風一臉倦容,可是他還是不放心景南風,尤其是今晚發生的一切,那抹
靈動的黑影,熟悉的觸感,都跟南風太像太像,而且……他還搞了一點小動作……
景南風感受到一雙溫熱乾燥的大掌,正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背心,厲懷風總給她一種很踏實的感覺,這種感覺跟秦穆澤不同。
秦穆澤像風,又像雨,可以和煦入春,也可以憂傷如秋,景南風會隨着秦穆澤的情緒變化而變化,就算是快樂,也總蒙上一層憂傷。
然而她跟厲懷風相處這些日日夜夜,她沒有時間憂傷,也沒有時間去悲春惜秋,她不知道厲懷風會帶給她怎樣的驚喜,每一天都充滿着期待。
他有秘密瞞着她,她也有秘密揹着他,彼此也算扯平了……
“南風,我好想你……”厲懷風指端縈繞着她的髮絲,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她的發端,像雨滴落在綠葉上的偶然,又有點漫不經心。
偏偏,就是這樣的漫不經心,讓景南風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根本停不下來……
“唔……誰呀……”景南風微微轉身,她扮出三分媚態,三分迷離,四分迷糊的狀態,目的是讓厲懷風以爲她剛剛正在酣睡,是被他吵醒的。
厲懷風失神一笑,“吵到你了?”
景南風心道,把我吵醒不正是你的目的麼!我要是再不搭理你,說不定您老就得急着要扒我的衣服了……
“唔……還好,你怎麼進來了?”景南風撒嬌地枕上他的膝蓋,輕輕摩挲着,像一隻小貓。
厲懷風理了理她的睡衣,“不經意”地撩起她的長髮,然後……他的視線被吸引了。
景南風的後頸處,一抹淡淡的綠色,像是某種情急之下畫上去的筆痕,此刻正清晰地放大在他眼前。
厲懷風記得清清楚楚,他今晚跟那個女人抱在一起滾地皮時,因爲不確定她是誰,所以厲懷風趁機在她的後頸處用特製筆芯輕輕畫了一下。
起初是不會有顏色的,隨着時間延長,顏色會逐漸變深,每過一個小時,顏色會有一個變化,此時這種顏色,正好是三個小時的顏色。
一旦過了十個小時,筆跡會消失得乾乾淨淨,否則任憑你各種洗啊搓啊,都不會掉。
所以,厲懷風現在看見這個筆痕,內心各種複雜啊……
今晚的女人,是景南風。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
“怎麼了?人家問你話呢!”景南風覺得今晚的厲懷風很奇怪,明明是來跟她纏綿纏綿的,又有些心不在焉。
“嗯?你剛說什麼了?對不起,我分心了。”
這就是厲懷風,連心不在焉,都承認得大大方方,讓你說不出狠話的男人。
景南風起身,目光微微迷離地看着厲懷風,厲懷風也坦蕩地迎視着她,可景南風偏偏就是看不見他的心底。
其實,擁有同樣感覺的人,又何止景南風一個?厲懷風此時心裡想的也跟景南風一樣。
明明兩個人靠得這麼近,明明眼神裡倒映着彼此,明明能聆聽到彼此的心跳,偏偏……各自有着自己的獨立空間,你不要走進,我也不會走出……
“我們結婚吧!”這句話異口同聲地從他們的口中說出。
景南風一愣,厲懷風也是一愣。
“南風,你……”
“懷風,你……”
又是異口同聲,景南風“噗”地一聲笑出來,“厲懷風,你說我們會不會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啊?你看……你叫懷風,我叫南風,心思相通,連求婚都這麼一致。”
厲懷風只是輕抿着脣,但笑不語。
他很久之前就研究過他倆的名字,懷風懷風,他小時候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直至遇見景南風,他才明白自己名字裡的奧義。
懷着景南風的一切,他是她的天地,她的脊樑,她所有的歸屬,統統是他厲懷風這輩子的責任和負擔。
爲什麼會求婚,爲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求婚,厲懷風不清楚,他只是想更好的保護她,哪怕她下一次又神神秘秘地出現在某個月圓之夜,他也能用感覺第一時間感應到她,護她周全。
“你不覺得奇怪麼?我竟然向你求婚了……”南風戳着他的胸膛,頑皮地玩着。
厲懷風拍了拍她的發頂,淡笑道:“這麼久,我追你這麼久,你也該表示表示了……”
景南風微皺着小鼻子,不滿道:“什麼嘛……原來你只是因爲要報復我啊?”
“報復你?”厲懷風扳過她的身體,讓她跟自己的眼神交流。“景南風,你說說哪個男人,會用婚姻做手段,目的僅僅是爲了報復一個女人?”
景南風晶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轉着,像夜空中最耀眼的星子,閃爍着狡黠的光芒。
半晌,她撓了撓頭,呢喃道:“好像、好像是沒有耶……”
“什麼都別想了,明天我們就去登記。”厲懷風拍拍她的小手,“趕緊睡吧,睡個美容覺,不然明天照相你該嚷嚷着自己丑了。”
“……”景南風微蹙眉心,總感覺厲懷風這話裡的味兒不對,又無法反駁。
厲懷風離開後,景南風這一宿,很成功地失眠了。
她不知道今晚的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對厲
懷風說出“結婚”這個詞兒。
之前,她不是一直對厲懷風躲躲閃閃,各種逃避兼轉移話題麼?現在怎麼又想嫁給厲懷風了?
景南風很不想承認,她被今晚的事情嚇到了。
當時在荒郊野外,漆黑不見五指,厲懷風倏然出現,讓她在無望之時看見了希望。
然後,他們被迫分開,乍然而起的槍響,她很怕厲懷風在她眼前出事,那種深深地無助和絕望,像一條要命的藤,狠狠地捆綁着她的心。
不管她現在的身份是什麼,是老師?還是暗魅的Windy,她都想讓厲懷風能夠隨時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結婚,也許聽起來很荒唐,可這卻是他們在一起的唯一合法途徑。
就算……就算有一天,她真的在執行任務中出了意外,她也希望厲懷風能夠第一時間知道,別等着一個無望的人,白白荒廢葬送了餘生。
景南風第一次想用婚姻,將一個男人“捆綁”在自己的身邊。
厲懷風又何嘗不是呢?
房間內,景南風輾轉在牀上,徹夜難眠;房外,厲懷風一個人獨自站在露臺處,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菸。
直至地上已經有了不下十二三個菸蒂,厲懷風才長嘆一聲,又贈送了自己一記苦笑。
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新的一天,今天也是她跟景南風結婚的日子……
“鬼面,跑掉的那七個醫生,不知道被厲懷風藏在哪兒,還有一個至今下落不明。”
林風一五一十地彙報着情況,鬼面不發一語,只是沉默地坐在沙發裡,雙腳隨意地搭在水晶茶几上,寂寞地抽着煙。
等了半天,不見鬼面有什麼反應,也沒有給他下達新的任務,林風上前一步道:“夏沐琳那個女人……撐不過明天。”
“哦?”鬼面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是因爲服用了那個東西?”
林風點點頭,“她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蹟,畢竟整個盆腔裡的東西都變成一灘血水,還能活到現在……”
“哼,那也是她自找的!不然……你以爲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她又懷孕又逼真,真有神仙轉世?”
林風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事關人命,尤其夏沐琳的身份還是市長之女,這事兒要是被揪出來,保不準就能查到他們的頭上。
“鬼面,我覺得還是……”林風話沒說完,被鬼面的笑聲,詭異地打斷。
“林風啊林風,你跟我這麼久了,還不明白麼?夏沐琳要是死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林風眼神一亮,“鬼面,您的意思是……”
鬼面幽深的瞳仁,掃了林風一眼,一沉一擡之間,林風已經明白。
“我這就去辦!”
書房又重新恢復到安靜,鬼面仰靠在沙發上,滿腦子都是幾個小時前,他用瞄準器勾繪南風美妙身姿的情景。
鬼面以爲,過了這麼多年,他對景南風應該早就沒有了最初的熱戀,不管現在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態,景南風都不可能回到他的身邊。
當然,這是指他不用強的情況,讓景南風心甘情願地歸屬於她。
可惜,過了昨晚,他發現自己對南風,渴望得更多。
那是一種被深埋很久的迫切,曾經麼有得到的遺憾,用今日的挑逗去償還,雖然不盡興,也算是一種如願。
“景南風,你最後一定還是我的……”鬼面波瀾不驚的眼神裡,藏着一抹狠戾,一絲絲嗜血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突然,他的手機震動個不停,鬼面拿起一看,竟然是夏鵬輝打來的。
“哼!”鬼面將聲音關掉,任憑手機響個不停,他已經把厲害關係跟他說清楚了,是夏鵬輝自己不聽,擅作主張,非要去找什麼厲建遠,鬼面最恨吃着碗裡的又看着鍋裡的人。
夏鵬輝,絕對是其中一個!既然選擇了跟他鬼面合作,那就要按捺住自己的心,一心一意地跟他一起見證奇蹟,可夏鵬輝偏偏心生多疑,既離不開鬼面的出謀劃策,又離不開厲家那個呼風喚雨的厲天行,那他還找他鬼面幹什麼?
“想跟我玩暗度陳倉?還早了點兒!”鬼面將菸蒂狠狠地捻熄在菸缸裡,“嚯”地站起身,走進浴室。
現在,他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洗個澡,睡個覺,然後睜眼起來等好消息。
折騰了一宿,景南風直至早上四五點鐘,這才終於睡着。可惜,好夢總是那麼短,好景總是不會長。
早上九十點鐘,景南風正睡得酣香正濃,房門卻被人“砰”地一聲打開。
“南風!南風呢?”厲天行的大嗓門,簡直要讓景南風痛不欲生。
黎海潮扶着厲天行,趕緊道:“老爺子您慢點,南風八成是還沒睡醒啊!”
厲天行揮開黎海潮,憤聲道:“放P!這都幾點了?那小丫頭還不起來?這是等待打板子麼?”
景南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以此躲避噪音。突然感覺身上一涼,原來是被子掀去。
“爺爺……”景南風微眯着眼,囈語道。
厲天行濃眉緊擰,抓起景南風高聲道:“還睡還睡,夏沐琳要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