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飛得倒是不算快，沒有脫離他的視線。
在追逐了十幾分鍾後，它懸停在了一棵奇異的植物上方。
這顆植物的上半部分就像一個巨大化的荔枝外殼，均勻地分裂成了八塊向外展開。
每片外殼的邊緣都長着纖細的鞭毛，外殼內部的液囊則更像蘆薈。
每過幾秒，這些外殼就會有規律的向中央收縮，然後張開，幅度有時大有時候小。
每一次開合過後，那些鞭毛就會滲出晶瑩的汁液。
劉正猜測，這或許是某種引誘獵物的手段。
因爲他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不香也不臭，又莫名有些熟悉。
“咕咕。”
貓頭鷹看着劉正，發出某種聲音。
他不是鳥類學家，不懂這種聲音的含義，但聽起來至少不像恐嚇。
“喂，秦始皇，你能聽懂它說什麼嗎？”
劉正問大公雞。
都是禽類，語言應該是通的吧。
“它讓你把它的孩子救出來，它就放了我。”
大公雞還真聽得懂。
“救孩子？從這顆，呃，紅毛丹裡面嗎？”
劉正儘量用了一個比較接近的稱呼。
“大概吧，它口音太重了，我只能聽懂一部分。”
“行吧。”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貓頭鷹則帶着大公雞飛到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
劉正注意到，這附近還有不少類似的植物，而且相隔都比較遠。
他走到了距離紅毛丹1號三米左右的地方，後者並沒有任何舉動。
“你好？”
劉正試着打了個招呼。
既然法國梧桐有智慧，那這些紅毛丹說不定也有。
聽到他的話，紅毛丹1號開合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接着又恢復了節奏。
有戲！
劉正心中一喜，再次開口。
“那隻貓頭鷹的孩子是被你吞了嗎？能不能把它放出來，我可以給你額外的補償。比如那隻肥雞怎麼樣？”
他指着大公雞說道。
“咯咯！嗝兒...”
大公雞剛想啼叫，就被貓頭鷹狠狠地扇了一翅膀。
長長的沉默後，紅毛丹1號開合的節奏忽然加快，那些鞭毛都快速抖動起來。
“難聽...”
紅毛丹1號發出了低沉的聲音。
“什麼難聽？”
劉正問道。
“人類，醜陋，告訴我們美的事情。”
紅毛丹1號說道。
“什麼是美的事情？”
它沒有回答。
短暫的沉默後，紅毛丹1號再次開口。
“雲看不見太陽，天空壓住翅膀，生命追逐死亡。”
“這首詩不錯啊。”
劉正眼前一亮。
“這是什麼？”
紅毛丹1號說道。
“這是詩，我們人類叫它們詩。”
“人類，給我們說一首詩。”
紅毛丹1號立刻說道。
“說詩啊...”
劉正陷入思考。
這倒不是他說不出來，恰恰相反，他讀的詩太多了。
從李白到莎士比亞，從拜倫到徐志摩（僅爲了對稱），他讀過的詩不下上千首。
他猶豫的是，什麼詩才是這些植物想聽的。
“雲看不見太陽，天空壓住翅膀，生命追逐死亡...”
劉正默唸着紅毛丹1號的詩，漸漸有了思路。
“黑夜從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豐收後荒涼的大地，黑夜從你內部升起。”
“......”
“黑雨滴一樣的鳥羣，從黃昏飛入黑夜。”
“黑夜一無所有，爲何給我安慰。”
他停止了朗誦。
數秒的沉默後，紅毛丹們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好！”
“很好！”
“奇怪！”
“無聊！”
紅毛丹們發表着自己的感受，有的是讚賞，有的是不屑。
“人類，繼續，更多。”
紅毛丹1號說道。
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紅毛丹表示欣賞，這說明他的思路對了。
他定了定神，又找出了另一首詩。
“目擊衆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
“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
數十秒的沉默後，紅毛丹們發出激烈的拍打聲。
“非常好！”
“大好！”
“這是美的！”
“草原！草原！”
它們的液囊快速而猛烈地開合，鞭毛則分泌出更多的粘液，它們的聲音也因此更加含糊不清。
但是，那種喜悅的心情卻是顯而易見的。
“人類，滿足，同意請求。”
一陣狂歡後，紅毛丹1號終於冷靜了下來。
它張開液囊，一隻溼漉漉的小貓頭鷹被吐了了出來。
“咕咕咕！”
大貓頭鷹立刻扔掉公雞，撲下來抓住小貓頭鷹，朝着森林深處飛去。
速度之快，猶如一道灰色的閃電。
不要說跟上了，劉正連看都看不清。
“它剛剛說的啥？”
他問被扔下來的大公雞。
“它說讓伱等一會兒。”
大公雞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說道。
“哦。”
貓頭鷹肯定要先回去安置幼崽，倒也可以理解。
“給你。”
大公雞朝劉正擡起爪子，一隻又肥又大的蟲子扭動着身體。
“呃，我來不了，你還是自己吃吧。”
他敬謝不敏。
劉正感覺這一幕頗爲熟悉，他之前撿來的那隻流浪貓也是這麼謝恩的。
有一次它抓到了三隻老鼠，然後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劉正的枕頭邊上。
當他一覺醒來和那三隻鼠頭對視的時候，直接心肺驟停。
作爲對貓的感謝，劉正停了它半年的零食，貓糧也從進口換成了國產。
“你太弱了，我主人都是直接吃的。”
大公雞鄙視道。
“這麼猛的嗎？”
劉正肅然起敬。
“這算什麼，有時候他還會把蟲子榨成汁和我一起喝。”
大公雞滿不在乎地說道。
“噁心！”
“賤人！”
“渣滓！”
沒等劉正先yue，紅毛丹先噴起來了。
有的紅毛丹甚至發出類似於火車汽笛般的聲音，聽起來相當的憤怒。
“你們這羣食肉植物說人吃蟲子惡意，多少有點大可不必了吧？”
劉正無語道。
“吃蟲子，不噁心。”
“一起喝，噁心。”
紅毛丹1號說道。
“哈？那你們還不要喝同一片地下水。”
他說道。
“我們的根莖，會隔開，每個個體，自己喝自己的。”
紅毛丹1號說道。
“好吧，你們了不起，你們清高。”
劉正豎起了大拇指。
說起來，變成女巫的身體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至少他可以比中指了。
“繼續。”
沉默片刻後，紅毛丹1號說道。
“繼續啥？”
“噁心的事情，我們要更多，更詳細。”
又是一陣沉默後，紅毛丹1號說道。
“啊？這樣啊。”
劉正摸了摸下巴，好像明白了什麼。
“那就要看看你們能給我多少了。”
他露出銀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