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水,一晃多年過去了。當年幼小的紅錦已經長大成人,雖然她這些年來在鳳家並不受重視,但是不管是鳳家的人還是城中的人,都知道鳳家的嫡長女是鳳紅錦!
只是此時的鳳紅錦並不是坐着、立着,或是躺着的,而且也並不是身處鳳府;她正頭向下急速的向地面跌落下去;風聲在她的耳邊呼呼響着,她的心頭除了驚懼之外,還有的就是在她眼前閃過的,母親唐氏房中的素白,那淨到靜的素白。
和她眼中閃現的素白相對的,就是她身處四周的豔紅,喜色洋洋的豔紅,如同那素白當中的一縷血痕。
她的驚懼與那悲傷的素白,在她的頭撞上橫生出來的粗壯樹枝時,終於都不見了;至始至終都是靜靜的,她沒有尖叫一聲兒:除了風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白色,全部都是白色,白得讓人想流淚;紅色,都是紅色,紅得讓人煩燥的想大叫——紅錦終於受不了,她一用力睜開了眼睛。
出現在她的眼前的是半舊的淺紫色牀帳,不是白色的,也不是紅色的,是紫色的。
紅錦並沒有再來得及想什麼顏色,因爲全身上下都很痛、非常非常的痛,痛得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兒:所有的顏色都消失在她的痛苦中。
立時有人撲了過來:“姑娘,姑娘,姑娘——!”
紅錦微微皺眉,她很痛的時候,真得不想聽到這樣的大呼小叫,很吵啊;她因爲痛再次閉上的眼睛又睜開,看向那呼叫的人:圓圓的臉兒,大大的眼睛,梳着垂鬟的一個半大不小的姑娘。
“姑娘,姑娘,你醒了?姑娘你真醒了!”那姑娘眼圈紅紅的,眼中的淚光閃現,兩顆豆大的淚水便掉落了下來,帶着一閃即沒的晶亮不見了。
“你、你是誰?”紅錦忽然感覺比身體更痛的就是頭了,她費力的想擡起手來:
那姑娘的驚喜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兒:“婢子是茜雪啊,姑娘。”
“茜雪?”紅錦輕輕的搖了搖頭,她不記得這個人。
這是哪裡?她忽然發現她的頭腦裡是一片空白。不,也不能說是一片空白,還有一些東西在的。
素白的房間,與一個很悲傷、很慈愛的聲音再反覆說着不能讓她委屈了自己的話,白色的絹、白色的綾,素白的屋子,豔紅的血跡!隨着血跡的閃現就是豔紅豔紅的燈籠、紅布,與呼呼的風聲、飛速墜落的身體及頭上的巨痛——她跌了下來!
然後呢?紅錦因爲受驚用力坐了起來,但是她很茫然了:沒有然後,她不記得其它了。她的腦中只有她的名字,只有她的白色、紅色還有跌落。
不要說其它,就連她是自什麼地方跌下來的,又是因爲什麼跌下來的,都是一點印像也沒有。
“我、我是紅錦,鳳紅錦;”她喃喃的說道,費力的擡起頭來左右看了看,可是這屋子陌生的很,她沒有半絲熟悉感;只是直覺認爲自己不應該在這間屋子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茜雪聞言嚇得喜色全無,她眼中喜淚全化成了擔心流下來:“姑娘,姑娘,你不要嚇婢子啊。”
紅錦看着茜雪,輕輕的搖了搖頭:自己還真不是嚇她,是真得不認識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茜雪對着她連哭帶說起來:這裡是鳳府,是自己主子鳳家大姑娘鳳紅錦的家啊;這房間當然是姑娘的房間,姑娘不在這裡又能在哪裡?而她就是姑娘的貼身丫頭。
紅錦聽完還是很茫然,茜雪話並沒有讓她生出一絲熟悉感來。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兒,然後就涌進來了一大羣的人;衆人擁着的是一個長相一般,但是帶着幾分精明的婦人;她身邊還跟着兩個年青的姑娘。
“錦兒醒了?”婦人在牀邊坐了下來,看向紅錦時笑得很慈愛。
紅錦卻下意識的向牀裡面縮了縮,她說不上來自己心中的感覺:有些厭惡,有些惱恨,還有幾分懼意。
婦人因爲紅錦的舉止眼底閃過了一絲不悅,不過還是柔聲道:“錦兒,大夫這就來,你不要怕;你昏睡不醒這幾日,真把我們擔心的要死。”
紅錦看着婦人,她紅光滿面的臉看不出來擔心了幾天的樣子;最重要的不是這個:“你、你又是誰?”她不認識這婦人,並且對於婦人的慈愛只有抗拒的感覺,下意識的認定這個婦人對自己只有惡意。
婦人聞言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紅錦又看向了茜雪:“你們姑娘這是——?”
茜雪福下去:“夫人,姑娘、姑娘好像什麼也不記得了。”說着話,她的淚水掉了下來。
婦人又是一愣,再次看向紅錦時眼中閃過了猶疑,不過嘴裡卻道:“我的老天,怎麼會這樣?”一面說一面握住了紅錦的手。
紅錦不知所措,她很想抽回自己的手,不過心底卻有聲音在警告她,讓她不要動爲好。
茜雪在一旁道:“姑娘,這是夫人啊。”
夫人?紅錦依然不知道這婦人是誰。
婦人身邊的兩個年青姑娘,年稍長的一個開口:“大姐姐,這是我們的母親啊,你當真不記得了?”
母親?紅錦聽到這兩個字,腦中立時閃現了素白,身子微微的一顫。
“大姐姐,你當真連母親和我們都不記得了?”年紀稍小的一個也開了口。
紅錦茫然的搖了搖頭,看着眼前的婦人和兩個姑娘,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對這些人一點兒印像也沒有,嗯,也不一點兒也沒有:只有討厭,很莫名的討厭。
而且,紅錦不想喊這個婦人爲母親,非常非常的不想。
就在此時,屋外一聲爽郎的笑聲傳進來:“姐姐來得倒快,真是心疼我們大姑娘呢。”
紅錦看向門口時,眼角不經意的發現了婦人和兩個年青姑娘都在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快:來人是誰?
門簾挑開了,進來一身的錦衣的婦人,長得一張白淨的瓜子臉,滿臉都是笑意正看向牀上的紅錦。
“大姑娘真醒了?當真是謝天謝地,姐姐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後來的婦人一面說一面對着先來的婦人行了禮。
紅錦垂下了眼睛,她不認識這個婦人;直覺告訴她,眼下她最好是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爲好。
先來的婦人輕輕一咳:“五妹來得也不慢,看來也是牽掛我們錦兒的;坐吧,錦兒有些不好,我們正等大夫呢;不知道什麼情形呢,五妹今天晚上想來也要睡不好了,唉——!”
說完,她轉頭看向紅錦:“可記得你五娘?”
五娘?紅錦愣了一下,輕輕的搖頭:不記得。
茜雪已經福了下去:“五夫人安。”紅錦這才知道,五娘原來就是五夫人,然後她的腦子一頓:那不是說還有四夫人、三夫人、二夫人等?!而最先來的當然就是大夫人了。
五夫人聞言看向紅錦:“大姑娘哪裡不好?”
紅錦看了一眼五夫人,心下什麼感覺也沒有:“我、我不認得人。”
“不認得人?”五夫人一愣:“大姑娘是說不認得我們了?”
“嗯。”紅錦並沒有多說什麼,再次低下了頭。
這一次五夫人和大夫人對視一眼,然後輕輕的道:“大姑娘,那,呃,等大夫來了瞧瞧再說吧。”
紅錦聽到耳中微微一愣,明顯五夫人原本想說得話不是這個;她並沒有擡頭又輕輕的“嗯”了一聲兒。
她現在就是一個人,完完全全的一個人,誰也不認識:就算像茜雪所說,這裡是她的家又如何?她依然只有自己。
因爲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低着頭並不說話,屋裡的人也奇怪都閉上了嘴巴不再開口,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安靜的讓茜雪有些不自在,卻也不敢亂動亂開口。
紅錦的腦中依然是混亂的,什麼也想不起來,而且對於眼下的情形,她感到很壓抑、很不舒服,有些呼吸困難。
她不知道應該想什麼,又似乎有太多的事情的要想。
“大姐姐。”年長女子再次開口。
“嗯?”紅錦看了她一眼,還是惜言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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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還記得什麼?”
“我還記得——,我跌了下來,一痛就什麼也不記得了。”紅錦沒有把白色與紅色的事情說出來,只說了跌下來的事情。
她直覺認爲那兩件事情不能說。
那年長的姑娘卻不再說話了,屋裡有那麼一霎間很靜。
“大姑娘記得是如何跌下來的嗎?”五夫人看了一眼年長的姑娘和大夫人,開口問了一句。
“不記得了;”紅錦微微皺眉:“我只記得風聲,然後我就要跌在地上時,頭上很痛;就這些——我是怎麼跌下來的?”
五夫人在大夫人和兩個姑娘的臉上掃了一眼,輕輕一嘆道:“大姑娘是自園子裡的亭子上跌下來的。”
紅錦輕輕點頭,心中一動混亂的頭腦有點點清醒:這句話有些不對勁啊,話說一半兒讓她心生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