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霍秋兒說出原因，冰雪二帝同時感到一絲訝異，想仗着雪帝爲自己撐腰的天夢也微微一愣。
霍秋兒那變幻出來與霍雨浩顏色相似的雙眼中，此刻多了一絲茫然。
她的聲音有些失落，兀自分析道：“無論怎麼推理，魂獸都好像比不上人類。”
“魂獸明明並不是一個團結的種族，從出生開始就要不斷互相殘殺，吃來吃去。”
“兔子和老虎不是一個種族，冰碧蠍和冰蠶不是一個種族，我和你們也都不是一個種族，本身就是互相的競爭關係。”
“但現在出現了一個尤其強大的外患，人類，魂獸就害怕得要統稱爲一族，聚在一起商量要如何共同對付人類了。”
霍秋兒低聲嘆了口氣，取出霍雨浩送她的魂導煙，抽了一口，語氣淡然。
她很喜歡這件小東西，正如傳說所講的那樣，狻猊是洗好煙火的瑞獸。
霍秋兒持魂導煙的動作和霍雨浩有幾分相似，都是用右手食指中指很自然地夾住，不必擔心像雪茄那樣燃盡，可以慢悠悠地享用。
雪帝的語氣帶上了幾分稱讚：“真了不起，沒想到你真的會認真思考這種問題。確實有幾分雨浩的樣子。”
霍秋兒並沒有因爲雪帝的稱讚而感到高興，她望了一眼遠處的霍雨浩，似乎想到了什麼，繼續說道：“老虎……說到老虎，我想到了一件可悲的事情。”
“什麼？”冰帝問。
霍秋兒道：“虎類魂獸通常情況下，實力都要遠超同年份的其他魂獸，千年虎類魂獸獵殺萬年魂獸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但是，在星斗大森林中，幾乎沒有十萬年以上的虎類魂獸，數量寥寥無幾。二十萬年修爲的虎類魂獸更是一隻都沒有。”
冰帝皺了皺眉，有些不解：“這是什麼原因？”
獅虎熊一類的魂獸就算沒有什麼高貴的血脈，天生也要比其他魂獸強大不少。
霍秋兒解釋道：“因爲虎類魂獸的地位不低，天生霸道，突破十萬年後，很有可能威脅到龍類統治者的地位。”
“所以一旦有虎類魂獸突破十萬年後，就會受到帝天的重視。如果它有突破二十萬年的跡象，都不需要帝天動手，熊君和萬妖王就會提前除掉它。”
冰雪二帝聞言同時蹙眉。
無論是哪個魂獸棲息地，十萬年和二十萬年魂獸都意味着非同尋常的意義，背後有諸多潛規則存在。
十萬年就是一道坎，意味着魂獸擁有了不弱於人類的智慧，實力大致相當於人類的封號斗羅。
這個時候，十萬年魂獸就自動進入了魂獸統治者的圈子，已經不能將其按照普通魂獸對待了。
它們幾乎沒有來自外界的天敵，只需要考慮每十萬年一次的天劫。
就算是更強大的兇獸，平日也大多是以弱小的魂獸爲食，幾乎不會對另一隻十萬年魂獸下殺手。
簡單類比成人類，就像是過了十萬年的魂獸自動擁有了編制，在兇獸之間的潛規則下，獲得了“刑不上大夫”的免死特權。
畢竟魂獸之間相互獵殺又不能獲取對方的魂環魂骨，血脈不同也對自己的修爲提升收效甚微。
雪帝疑惑道：“以帝天和熊君的修爲，難道還鎮不住一隻區區二十萬年的兇獸嗎？”
帝天的修爲都八十多萬年了，竟然會畏懼一隻二十萬年的虎類魂獸威脅自己的地位，這樣的動機實在是讓人無法信服。
霍秋兒沉默了一下：“虎……龍，從血脈上來看，好像並沒有誰更強大一點。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因爲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一種名叫暗魔邪神虎的頂級魂獸，才讓帝天如此忌憚。”
“萬年修爲的暗魔邪神虎便可匹敵十萬年魂獸。因此，帝天和熊君絕不會允許有虎類魂獸突破二十萬年。”
冰帝依舊有些不解：“暗魔邪神虎本帝也略有耳聞，確實是一種很強大的魂獸，但與壓制所有虎類魂獸有什麼關係？”
霍秋兒低聲答道：“爲了防止它們身上可能存在的暗魔邪神虎血脈覺醒，因此所有虎類魂獸都不允許突破二十萬年大關。”
寧殺錯，不放過，爲了維護鞏固自己的統治，身爲兇獸之首的帝天採用了非常簡單粗暴的做法，也確實有效。
只不過，代價就是有許多虎類魂獸未能成爲兇獸，成爲星斗大森林的頂尖戰力之一，目前所剩無幾的十萬年虎類魂獸也註定活不過下一個十萬年。
霍秋兒講述完，眼神有些複雜。
與霍雨浩接引交換記憶對她的影響太大了，不只是讓她見識到了繽紛的人類社會，也帶給她許許多多新奇的思考。
待在星斗核心區，偶爾聽到帝天和其他兇獸在討論魂獸和人類之間日益嚴重的矛盾時，她也有一種參與討論，抒發想法的衝動，但帝天從不會讓她加入。
每每凝望帝天偉岸的背影，霍秋兒總是會感到一陣恍惚。
表面上，星斗大森林擁有大陸第一強者帝天，還有着碧姬、熊君、赤王等在內諸多兇獸榜上赫赫有名的強大凶獸，魂師連想都不敢想的十萬年魂獸也有許多。
但魂獸與在人類的對峙中仍然處於劣勢。
百年前，本體宗就能深入星斗核心區，獵殺足足七頭十萬年魂獸，逼迫帝天一怒之下發動獸潮。
星斗大森林的魂獸們一夜之間傾巢而出，血洗人類城市。但是很快，在史萊克學院和本體宗強者們爲主力的聯合抵抗下，強大如帝天也只能暫時退避，與人類簽訂協議，讓人類發誓永不步入星斗核心區獵殺十萬年魂獸。
如果人類違背協議再獵殺十萬年魂獸，星斗大森林便會再次發動獸潮……嗎？
並沒有。
後來百年裡，陸陸續續也有幾隻十萬年魂獸被史萊克學院獵殺了，但帝天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未大做文章。
無他，獸潮雖然能給人類帶來沉重打擊，毀滅無數城市，但星斗大森林同樣要付出沉痛的代價。
在獸潮中死去的不僅有人類，也有無數魂獸。百年前的那次獸潮，讓好幾個魂獸族羣至今都沒有恢復過來。
獸潮打怕了人類，也打怕了魂獸。
但人類與魂獸相比，在經歷災難後的族羣自我修復能力要快得多。只需要短短百年，就可以培育起一代新的高端戰力，而魂獸資源卻沒辦法繼續補充。
不到萬不得已，帝天不會輕易再次發動獸潮，因此百年內被獵殺的那些十萬年魂獸，他也算是默許了。
只要人類還能夠保持敬畏，沒有再做出接連殺戮數頭十萬年魂獸的過線之舉，星斗大森林就還能忍耐。
霍秋兒再次深深嘆了口氣，將逐漸發散的思維收回。
如果把人類也看做一種魂獸，那一定是全大陸最強大的族羣，其他族羣完全不可能與其對抗。
無論從什麼角度去推演，霍秋兒都感覺魂獸的衰亡已經是命中註定了。
但她自己就是命運眷顧的瑞獸，她有種預感，冥冥之中存在着一種方法，就算不能徹底解決魂獸與人類之間的矛盾，至少也能大幅緩解。
霍秋兒坐在那張藤蔓做成的大椅子上，雙手捂臉，陷入沉思。
在她身爲帝皇瑞獸的一萬多年時光裡，她從沒有思考過什麼複雜的問題，只是像某隻冰蠶一樣重複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唯一的區別就在於，她不必擔心會遇到生存的壓力，所有魂獸都會對她頂禮膜拜。
這樣的生活，重複一萬年，也和一百萬年沒什麼區別。
但現在，命運讓霍秋兒脫離了那種單調的生活，開始思考自己和魂獸的未來。
她悲哀地發現，自己被尊爲帝皇瑞獸，完全是因爲她天生的血脈，別人對她的敬畏，完全是因爲她能夠加速魂獸的修煉。
至於她自己的感受，好像從沒有被關心過，只需要安安靜靜地當個吉祥物就好了。
這或許也是促使霍秋兒離開森林，來到人類社會的一個主要原因。在這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地方，她纔是自己，而不是帝皇瑞獸。
“嘖……”
霍秋兒嘖了嘖嘴，把目光聚焦在天夢身上。
“你……你幹什麼？難道你還想吃我？”天夢一驚，趕緊又躲到雪帝身後，問道，“你剛剛不是說你已經不吃了嗎？”
“我倒想回到只知道吃的日子，就沒有那麼多煩惱了。”
霍秋兒冷哼一聲，眼中沒有那種一看到天夢就飢渴難耐的感覺了，變成了幾分自嘲。
“這也是我爲數不多的幾個討厭人類的地方。”
“你們說，爲什麼人類明明壽命那麼短，卻有那麼多煩惱呢？”
她似問非問地自言自語着。
空中那兩道盤旋的龍魂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煩惱，龍吟聲也有些哀婉。
雪帝站在她面前，沉默許久後，清冷的聲音突然提到一個名詞：“你們星斗大森林不是有着魂獸共主嗎？”
魂獸共主四字一出，霍秋兒就瞪大了眼，錯愕無比。
“你知道魂獸共主？”這可是連她都不是很瞭解的秘辛。
雪帝冷冷道：“也只有我這樣悠久的生命，纔會瞭解到魂獸共主的存在了。”
“傳說中的魂獸共主便是龍神，在神界中擁有屬於自己的神位，但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連同九大龍王一起隕落了。”
她指了指那兩道龍魂：“這冰火兩儀眼應該就是冰火兩大龍王的隕落之地。”
“龍神和九大龍王一同隕落，但還有一絲遺脈留存在星斗大森林，成爲現在的魂獸共主。我曾經隱隱感受到過它的強大氣息，絕不是帝天。”
“至於它究竟是什麼，也只有帝天才知道了。”
霍秋兒搖頭道：“但我也不知它究竟是什麼，帝天從未對外人談起過它。”
雪帝繼續道：“如果某一天，魂獸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我相信就是魂獸共主現身的時候。”
“到那時，人類和魂獸孰輸孰贏就不一定了。”
霍秋兒沉吟片刻，重重點頭：“是，魂獸共主一旦發號施令，不僅是星斗大森林，還有極北之地，海魂獸，幾乎所有的魂獸都要受它的調遣。”
“到那個時候，一定是玉石俱焚，不死不休的局面，整個大陸可能都會毀滅。”
她的面色已經無比凝重。
人類發展得確實很快，但魂獸數十萬年、上百萬年的積澱也不是人類能夠輕易毀滅的，兩者一場毫無保留的全面戰爭一旦打響，很有可能摧毀整個斗羅大陸，雙方兩敗俱傷。
這樣的未來，還是希望永遠不要看到纔好。
聽到霍秋兒的話，雪帝糾正了她一個小小的錯誤。
“我需要提醒你，你剛纔說的不對。”
霍秋兒愣了一下。
雪帝平靜地注視着她：“海魂獸我管不着，但我極北之地，是不會聽從魂獸共主的調遣的。”
淡漠的語氣帶有一絲冰冷的高傲，讓霍秋兒始料未及。
她雙眼微瞪，完全沒有想到雪帝竟然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那可是魂獸共主，身爲魂獸的雪帝，難道要忤逆魂獸共主嗎？
一旁的冰帝也有些不敢相信：“雪兒，你……”
“你們很驚訝？”
雪帝眯了眯眼，向霍秋兒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倒不如說，我更想要知道，極北之地世代信奉的是冰神，而不是龍神，爲什麼我極北之地需要聽從魂獸共主的調遣？”
四周升起一陣無形的寒意，令霍秋兒頭皮發麻。
這些兇獸榜上的兇獸一定更加清楚魂獸共主的意義，但現在，出了一個例外。
雪帝不僅對她這個帝皇瑞獸並不敬畏，現在竟然連魂獸共主也不放在眼裡。
這是想代表極北之地擁兵自重嗎？
霍秋兒的上身下意識往後靠了靠，從當初見到雪帝的第一眼起，她就不是很舒服，現在更加覺得不自在。
“龍神從未帶給極北之地絲毫庇佑，我們也從來不在乎龍族血脈。從前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
雪帝繼續說道，微笑的語氣中多了一絲威脅的意味。
“當然，你可以把這句話告訴帝天，如果我們也威脅到了他的統治，那麼極北之地永遠恭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