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婉容才進來的時候,這些人囂張得不得了,甚至連看她一眼都覺得會玷污了自己的眼睛。可現在情況卻完全不一樣了,如今的他們,自慚形穢得怕自己玷污了旁人的眼睛。
他們將頭垂得很低很低,低到恨不得埋身到地縫裡面去。
蕭婉容淡淡的看着他們慚愧得無地自容的樣子,良久之後,才又重新開口:“如今,你們還覺得委屈嗎?”
那些人不約而同的搖頭,哽咽着道:“是我們錯了,不該人云亦云,不該由着猜測和喜好行事。更不應該在什麼都不瞭解的情況下,就爲對方定了罪。
我們錯了,錯得離譜!”
“那京兆尹給你們定性爲暴民,你們服氣嗎?”
這下,這些人都沒有立馬回答,好半天以後,纔有人鼓起勇氣哀求的看着蕭婉容道:“夫人您能不能大人大量開開恩?
我等是做錯了,可我們最初的用心並不壞,也當真沒想過要冒犯侯府。我們知道既然做錯了就要負責,所以,哪怕我們被流放,被驅逐,被殺頭都行,可能不能不要連累我等的妻兒?
他們一直本本分分的守在家裡,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對我們犯錯的事情也不很清楚,如今被關押在牢房,他們已經是以淚洗面,對我等責備憤怒得很。
他們實在無辜,求夫人開恩,放他們一條生路。”
其它的人也是點頭附和,看着蕭婉容的一雙眼睛,滿滿的都是哀求和期盼。
蕭婉容知道這次總算沒有白來,事情說到這裡也基本差不多了。可她並沒有立馬就答應,而是緩緩道:“你們說他們無辜,可他們怎麼就無辜了呢?當父母的沒有教育好你們,那是一錯;當兄弟、妻妾的的沒有規勸好你們,是失職;當孩子的倒當真無辜,可你們家的家庭教育環境就是那樣,誰知道你們的侄女往後會不會長成和你們一樣的暴民呢?”
“不會的,只要夫人這次肯放過他們,我等在服刑之前一定將事情和他們說清楚,讓家裡人好生教養孩子,千萬不能有怨恨之心,千萬不能和我等一樣沒有腦子,被人隨意利用。”
蕭婉容嘆了口氣:“你們應該知道,一家人就是一個整體,禍福相關,榮辱以共。往後你等得明白,你們不是自己一個人,做事情還要爲自己的親朋好友負責,知道了嗎?”
“明白了。”
因爲蕭婉容並沒有明確表示到底放不放過他們的親人,所以雖說是知道了,卻依舊是無精打采的樣子。
他們的內心很煎熬,很開悔恨,他們在想:“要是時間可以重來那該多好啊!若是重來一遍,我絕對不會再這樣武斷,這樣肆意妄爲。
重來一遍,我等絕對不會將魯莽和無知當做是愛國,是正義……”
可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能求的也都已經求過了,若是還救不了孩子又能怎麼辦呢?自己做錯了,現在卻連累得子孫後代一輩子都不安生,這怪不得別人,只怪自己是沒腦子的莽夫。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蕭婉容突然開了口,緩緩道:“才進來看見你們那個樣子,本夫人還以爲你們不尊教化,劣根難改,可現在看來,你等也當真不是十惡不赦,好生教導,興許也能成爲良民。”
這個轉折給了他們莫大的希望,他們一臉殷切的看着蕭婉容,激動得都快哭了。
“夫人……”
“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蕭婉容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平穩道:“本夫人代表侯爺過來,可以不計較你們對侯府不敬的事情,也可以將你們暴力事件的影響控制在你們自身的範圍,不追究你們的家裡人。”
“謝過夫人和侯爺的大恩大德,謝過夫人!”堂堂七尺男兒,哭得泣不成聲。
“男兒流血不流淚,若當真是個男人,那便挺起自己的脊樑,睜大自己的眼睛,往後好生做人,遇事多加思考。
你等的罪,即便不按暴民處置,而是大板也少不了了。你等要真是正義之士,就去替牢中那幫婦孺分擔一些,如此,也不枉費你們往自己頭上貼的那正義之金。”
“我等明白了。”
蕭婉容卻又笑了,接着道:“他們自己犯了錯,才爲自己招來了禍。倘若他們能理所當然的讓你們的代爲承受板子,那你們其實也沒必要幫她們了。”
這下,有的人就迷茫了:那到底是幫對呢,還是不幫對呢?
有人想問,蕭婉容卻沒有給他們開口的機會,她緩緩吩咐道:“一會兒回了牢房,好生勸說剩下的人,若他們和你們一樣能想通,是真心悔過,那便也就不追究了,若是還執迷不悟,那本夫人的大度他們也不配擁有。”
“夫人放心,下官會仔細分辨。”
蕭婉容點了頭,起身要走:“事情已經說清楚,本夫人也就不多留了。你等好自爲之!”
那些突然獲重罪,又突然被赦免的暴民感覺就跟做夢一樣。看蕭婉容是真的準備走了,一點也沒有要從他們身上獲得什麼好處,或者要指使他們做什麼的樣子,他們的心就更不平穩了。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只要是和官府扯上了關係,沒罪也要讓人脫層皮,讓家裡傾家蕩產了才能出去。可他們呢?得罪的是名聲不好的蕭侯府,犯的是犯上暴亂的罪名,可卻只消捱上二十大板,就能全身而退?
“夫人!”
爲首的男子叫住了蕭婉容,真心誠意的道:“不管夫人是怎樣的人,就憑你今天對我一家的大恩大德,我虎子便願意以命相報,等虎子養好了身體,夫人可否給在下一個機會,讓我當你身邊的奴才。”
其他人震驚的看着虎子,很是不解:奴籍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他成了奴才,他家孩子也很可能是奴才,若孩子也成了奴才,那往後的子子孫孫都只能是奴才。
這,和成了暴民又有多大的區別?
蕭婉容也很有些震驚,她轉身認真的看着那男子,微微一笑道:“我身邊從來不缺伺候的人,更不缺你這種盲目報恩的奴才。
既然你都不在乎我蕭婉容是怎樣的人,執意要追隨,那我是不是可以解讀爲你這個人實際也沒有多少原則,多少正義感?
品性有虧的人,不配與我蕭婉容爲伍。”
虎子又是一陣愕然,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草民明白了!”
蕭婉容點了點頭,果斷轉身走了。
在她快要走出大牢門口的時候,虎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如今草民不敢說夫人你是好人,不敢出去宣揚你品性多高潔,更不敢說老祖宗的事情與您無關。
可草民相信你和三爺的無辜,草民會耐心等着,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那時,草民一定去討伐栽贓陷害夫人您的人,即便再次成爲暴民,即便因此丟了性命,我虎子也絕不後悔。”
蕭婉容的心是滿足的,她脣角揚起了和煦的笑,卻沒有轉身,只淡淡道:“我的恩怨與你等無關,既然還知道關心妻兒,那便好生過日子,遇事多想多看,世道紛亂,別再被人利用無意間連累了身邊所有的人。”
“不,是我們欠你的。今天在侯府外面中傷您的那些話,草民很後悔,總有一天,我會用行動收回那些話,用行動還夫人一個公道。”
蕭婉容沒再說什麼,果斷走了。
出了牢房,京兆尹就笑嘻嘻的跟了上來,討好的問:“三夫人當真能做的了侯爺的主?這事要是現在不追究,往後再想發難只怕就難了。”
蕭婉容一眼就看穿了京兆尹的心思:倘若連暴民的事情都不再追究了,那侯爺自然沒道理追究他處理事情不及時的失職之過。只要蕭婉容點一下頭,他懸了好半天的心也就能放回肚子裡了。
可蕭婉容偏生不讓他如意,呵呵一笑道:“侯爺和本夫人是都有不追究的打算,可剛纔大人不是說你已經將案子轉往刑部了嗎?
既然都驚動了刑部,那這個案子可就不只簡單的涉及到民事了。那樣的話,不管是侯爺還是本夫人,只怕都對案子最後的結論沒有話語權。”
“額……”
京兆尹額頭上險些滴下了冷汗,他可憐巴巴的看着蕭婉容,試探道:“四皇子落難,太子殿下將四皇子的人都換得差不多了,刑部那邊……”
他掀開眼皮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蕭婉容的神色,看她並沒有不悅,而後才壯着膽子接着道:“三爺最是慈悲正義,在太子殿下面前也最能說上話,夫人既然有心饒了那幫刁民,還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請三爺求太子殿下一次,準刑部將下官剛纔送過去的案子發回來。”
看他小心成那樣,蕭婉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爽快道:“行了,本夫人去求三爺就是。可畢竟是你管轄範圍的事情,你這個父母官也該去開口才對。”
“下官明白。”
事情完全解決了,蕭婉容整個人心情大好。她和錦書一起出去,笑道:“又辦成一件事情,走,慶祝慶祝,咱們逛街吃好吃的去。”
“還是不要了吧,最近……”
“醉仙樓的竹葉青,炙烤小羊排,八寶雞片……”
“夫人!”錦書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和一臉誘惑的蕭婉容對視了片刻,終究沒有抵過饞蟲,跺腳道:“咱們快去快回,夫人這次可真不能再拖了。”
蕭婉容伸手在錦書額頭上一彈,俏皮一笑道:“遵命,錦書大人!”
主僕兩從新坐上馬車,說說笑笑的去了醉仙樓。她們要了二樓的一個小包間,往樓上走的時候,卻意外遇到了坐在大堂裡的錦繡!
她身邊還坐了兩個姑娘,一個是張王妃以前的二等丫鬟鴛鴦,一個是以前伺候老祖宗的胡杏。
兩方人馬一對上,錦書立馬就尷尬了,接觸到錦繡仇恨的目光,錦書更是手足無措,她想上前和錦繡說說話,可蕭婉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別忘記本夫人曾和你說過的話!”她察覺到錦書渾身都在發抖,於是拉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咱們走吧夫人,我怕我忍不住,我怕我會……”
“好!”
蕭婉容拉着錦書要走,錦繡和那你那兩個丫鬟卻突然起身,擋住了蕭婉容的去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