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右臉長着碩大媒婆痣,佛號慧淨的老師太來得很快,法壇也很快就設了起來。可蕭婉容等了兩天,暗中觀察了兩天,依舊沒有看出什麼蛛絲馬跡。
也不知道桂姨娘用了什麼方法,侯爺和大夫人對她私設法壇的事情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不知情。
整個侯府,並沒有因爲桂姨娘那有礙觀瞻的尊榮而鬨鬧分毫,連桂姨娘自己和蕭敬嫺都沒有吵着鬧着要侯爺查清真相,只一門心思的圍着慧淨師太打轉。
事出反常必有妖,蕭婉容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格外小心,連帶着看周圍的丫鬟都仔細了起來。
實踐證明小心當真是不會有錯的。
蕭婉容用過晚膳之後,右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她心裡一陣發悶,不由得就叫了豆蔻過來問院中的事情,從自己的飲食起居到院中丫鬟奴婢,事無鉅細沒有一樣是沒問的。
豆蔻偷聽到了小桃和蕭婉容的談話,知道小桃和蕭婉容是一片好心,也明白桂姨娘要捉孃親的魂她根本就半點辦法都沒有。
所以,蕭婉容瞞着她,只讓她注意屋中的一舉一動,她半點怨言都沒有,還非常盡心。現在突然挺蕭婉容問起,她便如數家珍的說了起來——
“院中這兩天平靜得很,丫鬟小廝們相安無事,各種事情也都條理清楚,因爲小姐是最和氣不過的,丫鬟之間也都和平友愛,不曾有半點齟齬。”
蕭婉容聽着豆蔻的話,定格在十二仕女圖上的眼神就轉了回來,皺着眉頭看向豆蔻:“當真一點反常都沒有,你可仔細想想不要遺漏了。”
豆蔻果然斂眸細想起來,不出片刻眉頭一皺臉色也蒼白起來:“昨天晚上聽小翠她們閒聊,眼紅杜鵑手上那隻水頭十足翠色又好的一對鐲子,比照二小姐手上戴的都是不差……”
說到後來,她聲音越發的低,眼睛更是連看都不敢看蕭婉容。
蕭婉容神色也僵住了,不自禁的道:“杜鵑是家生子,家中二老都在莊子上當差,唯一一個哥哥還是個藥罐子,她從哪來來的成色如此好的鐲子?”
險些錯過了這麼重要的事情,豆蔻心中內疚,趕忙俯身行禮道:“奴婢這就去查,一定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她說完就心急火燎的要走,蕭婉容錯手一把拉住了她:“總是要打草驚蛇,何必偷偷摸摸的。你悄悄去吧杜鵑給我帶來,記得別驚動了不相干的人。”
豆蔻不敢馬虎,所以很快就將杜鵑帶了過來。
彼時,蕭婉容已經讓人搬開了正廳中央碩大的白玉四足雙耳貔貅臥鼎,將一張老虎凳並板子、皮鞭備在了邊上。
蕭婉容自己倒是和顏悅色,安安靜靜的坐在主位呷着清茶,可錦書和小桃一左一右站着,臉色俱是肅穆。
才一進門的杜鵑被這場面一嚇,雙腿一軟,腦袋裡轟的一聲巨響,整個人就軟倒在地。
“你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小姐的是事情心虛,所以見了小姐就渾身發軟?”小桃沉不住氣,憤恨的冷哼一聲,嫌惡的白了杜鵑兩眼。
蕭婉容慵懶的擡起眼皮掃了眼杜鵑的手腕,然後將綠地粉彩的茶盞往小几上一頓,擡眼朝豆蔻道:“扶她進來。”
杜鵑心虛,又見着屋中這樣浩大的陣勢,心裡明白可能是事情敗露了,一心想着保命哪裡還敢讓豆蔻扶,她三兩下爬到蕭婉容面前,做了一臉迷茫的神色看着蕭
婉容,萬分委屈的流着淚道:“奴婢可是做錯了什麼惹得小姐不高興了?”
蕭婉容就睨了眼神看她,也是一臉不解的問道:“哦,你覺得你做錯了事情嗎?那你說說看你都做了什麼我要不高興!”
杜鵑心口就開始打鼓,她雖然只是個粗使丫頭,可長年累月呆在蕭婉容的院子裡,明白蕭婉容態度越是親切失態就越是嚴重,當下舌頭就打了結:“奴婢不知。”
蕭婉容也沒心思和她彎彎繞,朝錦書掃了一眼,錦書便上前擼起了杜鵑袖子,原本藏在袖中的兩隻翠色通透的鐲子就顯現在了大家面前。
杜鵑臉色一白,掙扎着躲開了錦書的手,將袖子放了下來,萬分委屈的哭道:“奴婢不就帶了個鐲子嗎?難道粗使丫頭就戴不得,小翠她們看見了嘲笑奴婢,小姐竟也要因爲這個鐲子對奴婢用刑?
都說五小姐是最和善不過的人,若當真因爲這個鐲子要打奴婢,奴婢也沒臉在世上見人不如一頭撞死了省事。”
若是心裡沒鬼,胡又怎麼會因爲一個鐲子就要死要活的?
蕭婉容脣角一扯,滿屋就盈|滿了輕視和不屑:“你死了有什麼打緊的,若當真做了對不住本小姐的事,別說一個你,就連你在鄉下的父母兄長也休想逃得掉干係。
說吧,你答應了桂姨娘什麼,她纔給了你這對鐲子?”
杜鵑還要要緊牙關不承認,蕭婉容冷哼一聲道:“這對鐲子分明是桂姨娘三十大壽的時候父親爲她尋的,那你若還敢滿口胡話那就壓上老虎凳使勁的打,打到你願意說了爲止。”
杜鵑臉色煞白,卻依舊咬着牙關不鬆口,她賭蕭婉容沒有證據,賭她不敢在這時候將事情鬧大。
鐲子是桂姨娘給的又能怎樣,難道給五小姐當差,還不興別的主子賞賜她的丫鬟一對鐲子?
看她那副樣子,蕭婉容卻是淡了心,轉頭讓錦書堵了杜鵑的嘴壓倒老虎凳上,又吩咐小桃回稟大夫人:“你就說我這裡丟了貴重東西,和杜鵑又脫不開的關係,現在那東西沒找到,得去莊子上接了杜鵑的父母兄弟回府審問。”
小桃示威的朝杜鵑白了一眼,領命要走。
杜鵑終於明白過來,她可以不說,可蕭婉容卻有千百種方法不着很痕跡的要了她全家的命,不牽扯任何人不用牽強的去找任何足以說服人的理由。
她突然激動起來,掙扎着扭開錦書的鉗制,一把拔下嘴裡的破棉布,‘咚’的一聲跪了下來,磕着頭激動道:“小姐仁善,求您別牽連到奴婢的父母兄長。奴婢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蕭婉容揮手讓錦書和小桃退下,這才含笑的看向杜鵑。
杜鵑吞了口口水,硬着頭皮一鼓作氣的道:“紫槐姐姐找到奴婢,給了奴婢這對鐲子並二百兩銀子,只讓奴婢在尚籬軒的槐樹根下各埋幾個上了鎖的木匣子就成。
奴婢想着不過幾個匣子,小姐又早就不在那裡住了,便是裡面裝着毒藥也不妨事,這才答應了下來。”
蕭婉容皺着眉頭和錦書對望了一眼,臉色都是凝重,再轉過頭來看向杜鵑,眼中就帶了厲色:“那匣子裡裝的是什麼?”
杜鵑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一連搖着頭道:“那匣子上了鎖,奴婢當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
蕭婉容大致已經猜到了匣子裡面的內容,也不追問,只揉着太陽穴道:“帶我過去看看。”
杜鵑不敢推辭,帶着蕭婉容
必過衆人耳目去了尚籬軒,果然從沒棵槐樹根下都挖出來了上着鎖的木匣子。
錦書砸開一看,裡面赫然躺着扎滿了細針的布娃娃,娃娃的前胸和後背都用鮮血寫了桂姨娘的生辰八字。
衆人臉色一白,雙腿都忍不住打顫。
錦書看蕭婉容咬着下脣沒說話,接着又打開了剩下的七個匣子,情景和第一個匣子差不多,可用鮮血寫上的生辰八字卻分別寫着侯爺、大夫人、蕭敬嫺、蕭敬芝甚至還有五皇子、韋貴人以及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蕭婉容就着錦書的手一一看過,臉色先是青瞭然後白了,半點血色都沒有。
這些個東西,只要一出現了就是死罪,後面竟還有皇家人的名字。可想而知若是侯爺看見了這些東西回是怎樣的表情。
桂姨娘這次出手,是想逼得侯爺不聲不息的處決了她,省得她用巫蠱之術詛咒皇族要員的事情傳出去牽連了整個侯府。
好狠的心。
因爲秋娘的原因,豆蔻最信鬼神之事,現在看見杜鵑竟然幫着桂姨娘如此陷害五小姐,氣血一陣上涌,揚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杜鵑臉上,嘴裡罵道:“你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五小姐平日裡待你不薄,你怎麼就如此的狠心。”
心裡害怕的小桃也是生氣,衝上前去兩腳踩在杜鵑腿上,嘴裡更是罵個不停。
錦書手心也發癢,可她到底沉穩看蕭婉容鐵青着一張臉回不過來神,趕忙上前拉了蕭婉容的額袖子喊道:“小姐,你別生氣,虧得你發現的早,桂姨娘害不到咱們的。”
氣得狠了的蕭婉容這纔回過來神,看見杜鵑被小桃和豆蔻合力按在地上拳打腳踢,眉頭就又皺了起來:“好了,打死了杜鵑是想要讓桂姨娘知道她的計謀已經落敗嗎?”
豆蔻滿身憤怒,到底還是住了手,小桃向來恨透了吃吃裡扒外的人,便是被蕭婉容喝停,猶自不解氣的在杜鵑腿上踢了兩腳泄憤。
扶着蕭婉容的錦書瞟了躺在地上呻吟着起不來的杜鵑,又看着她可憐又恨她不知輕重,桂姨娘一對鐲子就能買通她背叛舊主,害舊主性命。
越看她手心越癢,索性轉過了目光,看着越發沉靜下來的蕭婉容道:“小姐,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蕭婉容瞪了杜鵑一眼,然後才吩咐道:“將東西帶回傾櫻閣去。我自有安排。”
一行人又悄咪啞聲的回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等回了傾櫻閣,蕭婉容就摔了多寶閣上的一尊白玉觀音,一個眼神朝錦書使去,錦書就一巴掌扇在了杜鵑臉上,扯開了嗓門罵道:“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小姐看你勤快這才提拔你讓你打掃正廳,你不好好幹了不說竟打碎了小姐最喜歡的白玉觀音,不打你幾板子實在不行。”
然後,院中就響起了打板子的聲音,小桃心裡有氣,打杜鵑的板子就打得格外用力,疼得被堵了嘴的杜鵑嗚咽聲沖天而起。
於是,滿府都知道杜鵑因爲打碎了蕭婉容的白玉觀音而捱了打,便是消息穿到了桂姨娘耳中,她也沒有多想。
錦書誇張的恐嚇的杜鵑一番,確定她不敢去外面瞎說,這才放了她離開。
等杜鵑走了,蕭婉容這纔將刻着看不懂梵文的木匣子打開,將裡面的布娃娃剪了個稀碎,又在繡藍裡鼓搗了一番,然後纔將匣子重新遞給錦書道:“再埋回去,挖坑的時候注意點,千萬別讓人看出了新挖的痕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