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曉對唐霜的印象還挺好。
這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別看她對程古劍態度複雜，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但實際上她對許時也差不多。
因爲什麼呢？當然是因爲她自己現在的心情也很矛盾。
結果論的說，她現在也知道了，哪怕自己什麼都不做，這個帝國的一切早晚有一天也會全部落在她手裡。
那也就是說，之前對許時的委曲求全都是畫蛇添足罷了。
但是，因爲程古劍什麼都不說，這才讓許時有了可趁之機，造就瞭如今的局面。
這能怪誰呢？似乎誰都有問題——程古劍隱瞞真相自然有其道理在，說到底也是爲了磨礪小女皇，否則她知道自己一直處在庇護之下，十有八九會比現在還廢。
是的，如果從許時的視角來看，其實她現在也挺廢，最多處在合格的標準線上，還有一些其他的人輔佐，不至於沒了自己就玩不轉。
但他這麼做的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最終還是許老闆贏。
那東方曉有沒有問題呢？當然也有，只能說她的心性還是太差，就算許時一直在給她挖坑，最後還是她主動扎進去的。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惡念熵增」的影響無可逆轉，至少到了她這個份上是不太可能了，就看印記什麼時候出現，出現在哪裡。
所以，她對許時也帶着點口服心不服，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之前的錯誤決定。
自然而然的，她對許時周圍的人也就一樣了，恨屋及烏不外如是，也忍不住要用審視的態度去打量一下她們。
而唐霜就屬於出乎她意料的那種，乍一看不顯山不露水的，誰知道居然是夜罪之城的總督？論級別都和自己可以畫等號了。
但唐大總督倒是很平易近人，有上位者的威嚴但不多，談起話來也如同一片平靜的湖泊。
硬要說的話，她大抵是介於謝姐姐這樣的好人和江澄澄這樣的壞人之間……吧？
小女皇如是想着。
不過這也只是個插曲，有關兩片土地之間的利益互傳纔是今天談判的重頭戲。
最後的結果也足夠兩方都滿意。
夜罪之城這邊，當然是按照原定的協議，將在之後陸續在華蘭帝國的各郡縣建設工廠，幫助其生產武器，有關電氣水利一類的基礎建設也會一併跟進，算是全國範圍的大規模改革。
至於再深一步的信息化建設，則會在上述建設完成後展開——之前銀鬆島的試點建設已經說明了這個問題，哪怕東西是現成的，對於從未接觸過的人來說也需要一點點消化才行。
小範圍的改革升級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這麼大一片土地，不用想都知道會給這裡的人民帶來多大的衝擊。
好在大家的時間還算充裕，專業人士也一應俱全。
哦，對了，說起銀鬆島，這座島嶼如今也被劃分爲了所謂的“自治區”，可以脫離華蘭帝國，由潘誠自行管轄。
說白了就是被夜罪之城“借”去做了海外根據地，道理懂得都懂，但是總得用一個更加文雅的說法，否則少不了一堆老古板哭號祖宗之地不可拱手讓人呢。
而除此之外，夜罪之城能得到的好處，自然是華蘭帝國獨有的液態「鏽霧」礦脈，反正許老闆已經給自己圈了好幾條。
可以說這應該是這次海外出行的最大收穫——之前就說過了，和「被遺忘者」領地的高濃度「鏽霧」礦石相比，液態「鏽霧」礦石也有着其獨特的優點在，可以說是各有千秋。
早在一切塵埃落定前，江澄澄和謝清焰就已經對其進行過一定的研究，得出的結論便是，無論在軍工還是醫療方面，液態「鏽霧」礦石都有不小的價值。
而在這個基礎上，兩片土地也會進行人才交流，爲的就是將這些資源的價值最大化，從而研發出更好的武器和藥品。
畢竟，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在他們之上還有着「天理」的存在，而在聽說這一切後，東方曉毫不猶豫便將其放在了“敵人”這個定位上。
且不說她有自己的野心在，最起碼她不想如同提線木偶般被操控人生，憑什麼我們所作的一切都要爲了什麼所謂的主角，或者是劇情服務？去特麼的！
不過有一說一，以她現在的處境，想拒絕其實也不太可能……
“許……老師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她還額外確認了一句，“按照什麼劇情，我最後會成爲那什麼洛宇的擁躉？還有很大可能和別的女人一起……”
“雖然是猜測，但情況也不會偏移太多。”
許時對這一點倒是很有信心，誰讓他就是從這樣的劇情中脫離出來的呢？
「天理」的人似乎鍾愛後宮的設定，至少夜罪之城和華蘭帝國都是這樣的。
“說起來我還好奇呢，你之前和他有過什麼交集麼？”
許老闆饒有興趣的問道。
“……要是不說的話，我其實都對這人沒印象了。”
東方曉搖搖頭，“就是幾年前在聖殿騎士的冊封典上見過一次而已。”
但對那時候的她來說，這些事情就是走個過場罷了，哪裡會真的上心？
所以她纔會這麼牴觸，捏麻麻滴，真要委身於這樣的人屬實是有點屬實，相比之下她當然覺得許時是更好的選擇。
人性怎樣暫且不談，至少自己這位老師的手段是擺在這裡的，她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有其人格魅力在，不然他挖再大的坑自己也不會跳啊。
“總之，現在這樣……對我來說雖然算不上最好的結局，但也足夠讓我滿意了。”
小女皇倒是難得坦誠了一把，言語中也多了點認命的味道。
“只要我們之間的契約還在，你會一直滿意下去的。”
許時微笑道。
“小奴明白。”
東方曉下意識脫口而出，意識到還有個唐霜在場後又趕忙閉上了嘴。
這樣的戲碼，來多少次她都還是會覺得有些丟人。
唐大總督也是有點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許時，好傢伙你們玩這麼花嗎？
很顯然，由於時間倉促，她也不太瞭解這倆人之間到底是怎樣一種關係。
不過她也沒有覺得特別意外——還是那句話，如果是許時的話，倒也正常。
“……抱歉抱歉。”
小女皇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慌不擇路的轉移起了話題。
“話說老師之前和我說過，有些事情他做不了主，還是得聽總督的……唐姐姐你就是總督，真的是這樣嗎？”
“他說的沒錯啊。”
唐霜不假思索的點點頭，“我們之間也有約定的，好歹我也是總督，大事小情都要由我批准才行。”
許時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什麼時候有這種約定了？我怎麼不知道？
“……不過我也好像只有批准的權力了。”
唐大總督白了他一眼，慢悠悠說出了後半句。
連不批准的權利都沒有捏，狗財團是這樣的。
她的語氣中還帶着點怨，遙想以前她還將財團都視作豺狼虎豹，沒想到最後還是變成了這樣。
哼。
“別說這個啦，我也有個事情要問你。”
她把話題又引了回去。
“嗯呢？”
“我聽說你和許時之間有點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能給我展示一下嗎？”
唐霜眨眨眼問道。東方曉登時滿頭黑線。
……前言收回！
這位和江澄澄那種壞師孃沒區別！
……
展示是不可能展示的，主要以許老闆的水平，現在還做不到線上多人大Impart，有心無力了屬於是。
不過離開皇宮時唐霜還是挺開心，主要是除了實際性的商談外，許時還撈了一份詔書。
“帝師許時，公忠體國，功蓋天地，特封攝政王，享公爵銜，賜封地萬頃……”
這顯然是頂級待遇，但也不可避免帶着點堵嘴的味道在，用更有意思的說法，這算是給了他一個名分，屬於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他又不可能真的做個偏安一隅的公爵王爺，所謂封地云云也是“由王室代爲管轄”。
包括什麼隨時入宮啊，劍履上殿殿前賜坐之類的特權，一般人的確享受不到，但他也不需要東方曉同意纔可以這麼做，之前來過那麼多次皇宮，除了第一次，哪一次需要通報批准了？
但這就夠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他算是成爲了第二個程古劍。
是的，華蘭帝國不能沒有大公爵，就好像西方不能沒有耶路撒冷。
至於朝廷諸臣怎麼看，反對還是支持，這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了，自有東方曉給他擺平。
“攝政王哎，聽起來很酷的樣子。”
唐霜拿着詔書掂了掂，“不錯不錯，總算和本總督門當戶對了哈。”
“拉倒吧你，要不是當初逼你一把，你能狠得下心來做這個總督？”
許時比了個鬼臉給她，再說了，爺還需要這什麼勞什子攝政王來增加含金量？
明明夜罪之城裡，財團的地位才更高好嗎？
“那我不管，就是這個道理了。”
唐大總督開始胡攪蠻纏，“話說你不在的時候，我還重新設計了一下政務體系的制服，帶了幾套過來，要不要穿穿看？”
不得不說，她對角色扮演這種事情有着相當大的執念。
“這個嘛……看我心情。”
“你敢不答應？我這可是在以總督的身份命令你！”
唐霜擺出很有威嚴的樣子，“否則你也不用回去了，抱着你的小女皇在異國他鄉孤獨終老去吧！”
“啊對對對。”
對於這種不痛不癢的威脅，許老闆直接就是一個爛的擺。
有一說一，就他們倆這般做派，很難看得出是一座城邦，或者說一片大地的掌權者，純粹就是打打鬧鬧的歡脫情侶嘛。
至少一路回來，路上的行人都是這麼認爲的。
而等他們回到府邸時，小徒弟潘玲早已等候多時。
“師傅。”
小玲姑娘認真道，“現在可以和我講講，「天理」究竟是什麼情況了麼？”
之前時間倉促，許時也來不及解釋太多給她，搞得她抓心撓肝急的不行。
“你看，又急。”
許時忍俊不禁，但說過的事情自然不會食言，於是便仔仔細細的和她講述了前因後果，比在皇宮時給東方曉答疑解惑時認真多了。
“……是這樣麼？”
令人意外的是，潘玲對這一切的反應並不激烈，甚至平靜的有點過分。
“你倒是沉得住氣。”
許時還有點驚訝。
“因爲我現在已經算是打破所謂的劇情安排了不是麼？”
傻徒弟正色道，“與其在意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倒不如做好手邊的每一件事。”
“有師傅在，我想不管是什麼都能夠迎刃而解吧？”
她繼續道，“即使您完成不了，我也會接過這一棒繼續下去。”
乍一聽這話挺大逆不道的，但她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反而，從她的反應就能看出，許時之前的教導相當成功。
小丫頭如今不僅不會再畏手畏腳，內斂膽怯，更是能用平常心去看待每一件事，平靜中蘊含着不小的力量。
甚至對於洛宇的死，她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他和師傅您之間的過節暫且不論，說到底他也只是「天理」的一枚棋子罷了。”
她有着自己的看法，“被操控的人生總歸是一場悲劇，我只希望能和師傅一起，不讓這樣的悲劇再次重現。”
“……說得好。”
許時對她的說法相當贊同，不愧是他教出來的徒弟捏。
當然了，相比之下，直來直去的潘楓則還是對此有些傷感——不管怎麼說，洛宇也曾是她的家人，心裡難過也是在所難免。
只可惜。
這份難過很容易就被衝散的一乾二淨。
不是因爲別的。
而是因爲顧怡。
“喂，冬瓜！”
黑兔小姐對潘楓頤指氣使，“好歹我也是你的師孃，讓你去做點事情這麼難嗎？”
“沒有……”
小楓姑娘委屈巴巴，“只是您能不能別叫我冬瓜了，我知道錯了……”
“我知道你知道錯了啊。”
顧怡不依不饒，“但這和我叫不叫你冬瓜沒有關係！再給你一次機會，誰是冬瓜？”
“……我是冬瓜。”
潘楓一整個無語住了，早知道顧師孃是這麼一個小心眼，打死她當時也不會不過大腦說出那樣的話啊！
猛女落淚，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