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換了個人嗎？”
艾米莉亞託着腮，手指在桌上輕輕釦了扣，被雪白的手遮掩的部分面龐隱約顯露意味深長的笑顏。
猶抱琵琶半遮面。
萊恩淡淡地看着她，總覺得她頭頂灰色的髮絲裡跳出了一對耳朵，狐狸耳朵。
“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
萊恩捏起咖啡杯的耳，雙眼向下，看着棕色的液麪，說道：“可能在別人看來，萊恩·溫斯特糾結了十幾年，又在一夜之間灑脫了。”
“但我想說，如果頓悟不是【突然】的腦洞大開，那怎麼稱得上‘頓悟’？”
“頓悟。”艾米莉亞托腮的手輕輕放下，她笑着說道：“這麼說來，比起循規蹈矩的‘分析式思維’，你跟傾向於腦洞大開。”
“東方人經常用這種說法來解釋他們【境界突破】。”
艾米莉亞抿了口咖啡，說道：“不過，他們的解釋玄之又玄，我還是用我更擅長的用詞解說吧。”
“腦洞大開式的思維方式，注重‘注意力的廣度分散’。”
“聯想。”萊恩說道。
“沒錯。”
“沒那麼學術。”萊恩搖了搖頭，說道：“在我看來，讓我突然想通了的原因，只有一個。”
“說說看。”
艾米莉亞好奇地道。
“我是個神經病。”
“.”
艾米莉亞淡淡地喝一口咖啡。
“不奇怪？”萊恩皺起眉。
“不奇怪。”艾米莉亞放下咖啡杯，搖搖頭，說道：“這就是我想象中的答案。”
“因爲你從人類，變成了非人類。”
“思維方式，乃至性情改變，似乎都完全可以解釋。”
“這是“獲得性精神疾患”生理層面的原因。”
萊恩點點頭。
“差不多吧。”答案有些模棱兩可，但總比“雙重人格”要容易讓人接受得多。
這玩意老掉牙了。
萊恩把咖啡一飲而盡，眯了眯眼，他放下杯子後似乎在回憶着什麼。
“我看過一部動畫，叫《寄生獸》。”
艾米莉亞示意萊恩繼續往下說。
“男主泉新一，心臟被刺破，隨後，替代他的手臂、寄生在他身上的【外星種族】爲了避免宿主死亡以至於它也跟着陪葬，於是它分散出了自身的身體，修補了泉新一的心臟。”
“在這過程中，它將自己的分身縮小至細胞層面，導致它的部分個體，流入泉新一血液裡，難以收回。”
艾米莉亞眨着眼，道：“有點意思，繼續說下去。”
“泉新一本來是個軟弱的高中生，經過這次治療後，他變了。”
“他像是寄生生物一樣，強硬、暴力、感情淡漠，而且，無法哭泣。”
萊恩講故事，艾米莉亞聽。
“最後的結局呢？”
艾米莉亞問道。
“忘記了。”
萊恩很光棍地攤攤手，過去了很久，他真的忘記了。
“你是想說，你也像是泉新一，被迫地成爲了一個【怪物】？”
艾米莉亞看着萊恩的胸膛，她在猜，這傢伙的心臟被刺穿了幾次？
緩緩擡起頭，清晰的喉結，棱角分明的輪廓，還有一張乾淨的臉。
“區別在於，泉新一牴觸這種變化，並且害怕自己成爲非人的怪物。”
萊恩打了個響指，笑容陽光開朗。
“我只擔心自己還不夠暴力。”
“很有獵魔人風格的發言。”
“謝謝。”
萊恩點了點頭。
這裡不是一個探討人與自然如何和諧相處的社會，現在，更不是糾結於“我”究竟是不是“人類”這樣毫無意義的思維辯論的時間。
“唔——”
艾米莉亞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銀灰色的秀髮從肩頭滑落，落在飽滿起伏的曲線上。
她似乎換了身衣服。
換種說法，裝備部用有限的材料。儘可能滿足客戶對美的追求。
禮服和昨天見到的那件大差不差，裁剪十分合身，但色彩略有變化，款式也跟休閒些，沒有尋常禮服那麼莊重。
當然，以艾米莉亞禮服外披着白大褂的穿法，再莊重都莊重不到哪裡去。
萊恩注意的地方並不在上半身。
艾米莉亞有雙修長的腿。
隱約深邃的矩陣被“天才”以紡織的方式鐫刻在了長筒絲襪的襪口，仔細看，每一簇蕾絲花邊的鏤空都藏有“怪力”的神秘咒文。
高跟鞋。
因爲某人的奇怪發言，艾米莉亞換了雙鞋。
萊恩皺起眉。
“重申，一點味道都沒有。”艾米莉亞面無表情。
“誤會了。”萊恩思考着，迴應艾米莉亞，說道：“我真的只是在欣賞腿而已。”
能把這種話說的冠冕堂皇、清新脫俗，而且聽者除了無奈，也生不出其他情緒的，非萊恩·溫斯特莫屬。
誰讓他能說出“腳臭”這種煞風景的話。
“總比強。”
艾米莉亞在心裡嘆了口氣。
邁開腿，禮裙的下襬，神秘的黑色上，是一段炫目的、白皙的絕對領域。
“.”
艾米莉亞停住腳步，轉身，上下打量着萊恩。
用審視的目光，從上到下地認真看了一遍，最後，搖了搖頭，似乎是很可惜似的。
“好好的衣服架子，能穿成這麼枯燥的模樣，太可惜了。”
髮絲輕輕甩動，艾米莉亞笑容甜美。
萊恩對穿衣沒什麼講究。
一直是機關派發的統一款式，就算由於特殊任務，在材質上會採用防護等級高的織物，但款式是不做更改的。
白襯衫，黑西褲，長西裝。
因爲穿着很舒適，所以萊恩不分工作生活，一直穿着，他的衣櫃裡都是同款的制服，海綿寶寶看了都直呼內行。
“生活和工作，要分得清，小先生。”
“枯燥？”
“我不否認我的穿衣風格很單一。”
“我是實用主義。”
萊恩鬆了鬆自己的領帶，說道：“等什麼時候出席重要場合了，或者有其他需求，再找裝備部定製就好了。”
說着，他眼睛一亮。
看向艾米莉亞，說道：“我一直想找他們定製一件煉魔武裝，要搞成假面騎士那種的。”
“藏在我的腰帶裡，驅動器就是我的手機”
艾米莉亞一拍額頭。
“我建議你不要這麼做。”
“上次有人非要按手機輸入555擺個poss才能變身，過程中被最上級惡魔一尾巴抽飛了五十多米。”
“他還好嗎？”
“骨頭斷了不少，人沒事。”艾米莉亞無奈地說道。
這還不算什麼。
千奇百怪的受傷理由，醫療部見得多了。
有不少是瘋狂科學家自作孽搞出來的病症，聽了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有些反人類。
希波克拉底知道了，估計要從雕像裡爬出來揍人了。
“沒事。”
萊恩在某些方面很固執。他執拗地說道：“我比戰甲抗揍，單純想體驗一把而已。”
誰能拒絕液態金屬包裹全身？
假面騎士！那可是假面騎士！
“你可真孩子氣。”
艾米莉亞雙手抱胸，搖了搖頭。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萊恩說道。
“明天有空嗎，小弟弟。”艾米莉亞腦袋上豎起狐狸耳朵，白皙的手捋了捋額前的碎髮，表情戲謔。
“除了有，我還能回答什麼？”
萊恩知道，十五天的培訓內容還握在她手裡——雖然她作爲日語老師的生涯出師未捷，但這十五天多半逃不掉。
“人家輝夜姬都不急，我們的確也沒必要急。”
就是萊恩怕在學術部呆久了，骨頭生鏽。
清涼的風從中庭的樹葉間隙徐來。
艾米莉亞沒有正面迴應萊恩的問題，她依着門框，兩條修長豐腴的美腿放鬆地交叉。
揚起雪白的手，她笑道：“有興趣離開學術部，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
萊恩總覺得，在這個苦難的世界裡，“放鬆”和“活着”是非常奢侈的事。
“部長.想去城市裡購物？”
萊恩有些猶豫。
這該死的責任心束縛着他。
“老實交代，從你進入學術部開始，自由支配的時間以內，你出過幾次遠門？”
艾米莉亞笑道。
“一次也沒有。”
“因爲我剛進入學術部不久，身上就被分配了一個無比漫長的持久性項目，而且維克多部長對我說，這屬於007的工作。”
“理論上一直處於上班的狀態，只不過是在哪裡的區別而已。”
萊恩越說表情越古怪。
“悲哀！”
艾米莉亞哼哼兩聲。
“少一個你地球不會不轉的。”她豎起纖細的食指，指着萊恩，很是霸氣地說道：“明天，你是我的人。”
“出去玩。”
萊恩神色一凜。
舉手報告。
“說。”
艾米莉亞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可以帶寵物嗎？”
“不可以。”
美麗的部長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在推門離開之前，用不善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明天早上，我親自到你的宿舍找你。”
“收拾的好看點。”
說完，艾米莉亞推門走了。
“那，我的貓怎麼辦？”
萊恩盯着門看了一會，轉回頭，準備收拾收拾東西走人。
“不對，與其擔心她，不如擔心自己。”
拉斐爾的生活品味比人強多了。
她可以照顧好自己。
“你不是每天白天都要出門嗎？”
“說這話有意義？”
和這隻活了幾千年的貓交談，沒有所謂的勾心鬥角，只有寥寥幾個選項罷了，一：被她氣死。
二；氣死她。
三：雙方激情互動，誰也奈何不了誰。
拉斐爾攤在沙發上，撓撓自己的腦門，突然怪笑道：“慢着慢着，如果只是出門，你不會和我說這麼多。”
“和誰？”
“是不是艾米莉亞·吉娜？”
萊恩爲她鼓掌。
因爲拉斐爾沒在意過萊恩白天出門幹什麼去了，萊恩也不會主動提起他和誰待在一起。
所以，他要爲拉斐爾敏銳的觀察力鼓掌。
“差不多得了，你身上都是她的味道。”
拉斐爾翻了個白眼。
夜精靈嗅覺驚人，記憶力好的不得了。
萊恩靠着沙發靠背，把身體陷進柔軟裡。
“你小子。”
“該不會晚上不回來了吧？”
吃過飯就開始發懶，拉斐爾吧唧吧唧嘴，伸伸懶腰，安詳的趴在沙發上，貓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甩甩。
她側着臉，眯起眼睛，衝着萊恩說道。
“這取決於我的上司有什麼需求。”
萊恩平靜地道。
“見鬼。”
黑貓的尾巴豎起，她盯着萊恩，雙眼開始發光。
“你怎麼躺平了。”
“裝文弱少年？瞅瞅你身上的肌肉再說這種話好麼？”
和萊恩待在一起有段時間，她對這小子的評價就是非常霸道。
“這不像你。”
“我只是覺得，對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後，我的人生目標一直缺失着。”
萊恩眨眨眼。
“這和我剛纔說的事有關係嗎？”拉斐爾嗓音古怪。
“別打岔。”
萊恩肅容。
“御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萊恩彪起一句中文詩，也不管拉斐爾聽不聽得懂。
“中二少年？”拉斐爾狐疑的目光上下掃了掃萊恩。
“沒學通透。”
“活的瀟灑也沒什麼不好。”
萊恩聳聳肩。
“所以，中二少年的人生格言，和你現在對事對人的躺平態度關係很大嗎？”
“這難道就是瀟灑。”
拉斐爾不是很懂。
搖搖頭，她說道：“如果在外面過夜，洗乾淨點再回來，我鼻子受不了怪味。”
“我覺得沒那麼誇張。”
萊恩嗤笑一聲。
“只不過去城裡逛逛。”
在萊恩的可支配時間裡，他的確很少離開學術部，委實說，去看一看體會體會也不錯。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想泡你。”
拉斐爾像個流氓。
萊恩表情驟然一沉，他擺出“思考者”的姿勢，沉吟許久，纔開口道：“你覺得，艾米莉亞部長算是富婆嗎？”
“算，怎麼不算。”
拉斐爾翹起二郎腿，睡姿妖嬈，嬉笑道：“掌握着這個國家不，甚至是全世界的【命脈】的女人。”
“很優秀。”
萊恩扭了扭脖子，骨骼噼裡啪啦爆響。
“對智慧生物而言，交配是刻在基因裡的本能。
“注意，我的用詞是【交配】而非【繁衍後代】。”
“像人類這種高等的智慧生物，交配可以獲得快感，而繁衍後代卻不會。”
“在高壓以及危險的情況下，人或許會交配以舒緩壓力，但繁衍後代，不可能。”
拉斐爾說了一大串內容，就爲了下面最後一句八卦。
“你想跟誰交配，又想和誰繁衍後代？”
嬌小可愛的臉上，睜着一對圓滾滾的大眼睛，拉斐爾直視萊恩，語氣好奇。
萊恩本來想說說自己的xp系統。
但是過於豐富了，他一時間措辭有些困難。
莫名地，他看向拉斐爾。
眉頭一皺，眼睛一閃。
“你說，智慧生物？”
拉斐爾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
“怎麼怎麼了？”
“你也算。”
萊恩臉上笑意十足，說道：“你喜歡哪一款？總有審美踩在你點上的吧？”
“是人形，還是貓？”
拉斐爾躲避視線，拒絕回答問題。
“人類是少有交配獲得快感的動物。”
“.”
“夜精靈要怎麼精神空間的滿足？還是，變成人形以獲得——”
拉斐爾慌不擇路，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