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下了月餘大雨,泥土很鬆,這裡又是一蓬軟草,跌下鄒陽這麼大一個人來,說什麼都會留下很明顯的印記。
而這裡,的的確確就是有一個很明顯的印記。
看過之後,鄒陽確信是自己留下的,心裡更疑。不覺與昨晚發生的陰森詭秘的一幕聯繫起來,驀然想到王老頭、打鐵的、木工、老丁、小憨兒……全都是昨天站在河邊看過怪蟒的,那陣子,他們是與鄒陽一道兒來的,起先只是看看河水,沒想到看到了怪蟒,後來人羣驚駭,有一部分人逃回了村,估計他們也在那些人當中,可是……可是晚上他們爲什麼又莫名其妙地自己跳進河裡自殺呢?
想着想着,腦中又是靈光一閃,鄒陽心說,是了,一定是這樣,昨晚跳河的人,就是白天看了怪蟒又逃回村的那些人,一定是怪蟒用什麼邪惡的法子將他們引到河裡去的。
然後,它又用了什麼蒙人的法子,讓河坡恢復原樣,而且讓人的思想產生了奇怪的幻覺,把全村所有人的心都給蒙了。
擡眼去看那條河,依舊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地奔流。
鄒陽忽然生出一個念頭,那條怪蟒真的存在,真的變成了藍光飛進了自己屋頂。
它肯定就藏在屋裡的什麼地方,只是自己找不見而已。
鄒陽回到村裡的時候,已經是近午時分。
七姑和酒妹都出來了,坐在門前曬着三月的太陽,兩人身上暖烘烘的,臉上也笑呵呵的,仍然開心的談着。
現在,鄒陽竟然安心了,先進了屋,到七姑家去借了米來,煮了中飯,沒有別的菜,他弄了些自家醃製的醃菜和乾魚一起炒着,留七姑在家吃了飯,交待酒妹一聲,出了門,直奔打鐵的家裡去。
打鐵的家裡就一個人,無兒無女,也無父母,是個孤兒長大,平時木訥少言,年近四十也沒討着老婆,除了那手打鐵的技藝,沒有任何專長。
村裡只有打鐵補禍的時候纔來找他。
也因爲全村就這麼一個打鐵的,他的日子混得很不賴。隔上幾天,拿些細錢到鄒陽家沽上一壺酒,一條魚,憨笑憨笑地走了。
偶爾,逢趕集的時候,他也去外面的大鎮,其他時間,如果沒活幹,經常會坐在村裡那棵大樹下,半眯着眼睛,看村裡的小孩子玩耍,一坐就是半天。其他愛好,好像沒有。
他家的門,從來不上鎖。
好在這個村子裡並無雞鳴狗盜之事,雞犬相聞,鄰里相通,大家平安相處。鄒陽有記憶以來,一直都是如此。
以往到了這裡,鄒陽會先向屋裡問聲有沒有人,打鐵的不在,他就到村上去找。
但今天不一樣,他心裡裝着秘密,便自己打開門進了屋。
堂屋是打鐵的地方,隔着一間小屋側是住房。住房外面一個小廚房。
鄒陽先進了他家的廚房,裡裡外外看了一番,碗裡洗過的,沒生黴。竈裡還用熱灰養着火種,可以想象,打鐵的跳河前還在自家做過飯的。再到住房去看,牀、被子、衣服……一切如新,憑這一點也可以斷言,打鐵的跳河自殺之前也是住在這個屋裡的。
鄒陽沒有多看,出了他的家,又去王老頭家裡,王老頭家人都外出了,只留一個媳婦帶着才三個月的小孩在家。坐在屋前逗着小孩子玩。
媳婦叫阿滿,鄒陽上前跟她打了招呼,說道,“阿滿,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阿滿連忙從屋裡搬出凳子來,“鄒陽哥,先坐會兒啊,我去幫你倒杯茶。”
鄒陽道,“不了,我就問人一件事。”
阿滿停下身,“那你問吧,什麼事兒?”
鄒陽道,“我就想問問,你家公公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阿滿答道“我家公公不是十年前去的嗎?我記得是那年的三月十五。”
鄒陽又問,“他是怎麼去的啊?”
阿滿奇了,“那年不是也發了洪水啊,公公是被洪水沖走的,整個河下村,打鐵的,小憨兒,小燕的娘……全是那時候去的啊。”
鄒陽再問,“那他們的墳在哪裡?”
阿滿答,“全被洪水沖走了,屍身都找不着,哪裡還有墳啊?”
鄒陽便換了話題問道,“阿滿,你昨天聽說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沒有啊?”
阿滿道,“沒有啊。”鄒陽故意道,“聽說昨天河裡出現了什麼怪物啊?”
阿滿平靜地答道,“沒有吧,我怎麼沒聽過啊。”
鄒陽沒話說了。
昨天怪蟒事件發生後,逃回不少人,鬧得全村人人自危,家家閉戶,肯定已傳得無人不知,現在,阿滿竟然想不起來了,簡直太邪門了。
種種跡象,讓鄒陽再度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條怪蟒真的藏到村子裡來了,而且它用了什麼妖法將全村人的心都給蒙了。
他沒有再跟阿滿說話,立時回了家。七姑已經走了,只剩酒妹坐着,問他去哪裡了。鄒陽回答說到村裡到處走了一遭,擡腳進了門,又是屋裡屋外的找起來。
光天化日之下,地上一根針都看得入眼,全找遍了,還是不見。
總之那畜生一定藏在家裡了,鄒陽鐵了心,把屋裡舉凡能隱藏東西之所,包括衣櫃、牀底、桌子下、竈堂、雞籠……等等等等,翻箱倒櫃,一樣一樣的查看了個徹底,仍然不見。
酒妹以爲他丟了什麼東西,問他,見他不答話,就沒再問。
一陣大忙之後,鄒陽忙得精疲力盡,一點收穫都沒有。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夜色漸漸降臨了,酒妹點起了燈。
雖然分娩在即,她已經幹不了重活,但能幫着煮煮飯、燒燒水,擦黑便進廚房忙去了。
鄒陽仍在找,看樣子不找出點什麼跡象來,他是不肯死心的了。
一直找到黑夜,酒妹煮了飯菜,叫他吃飯了,他才氣餒的罷了手,坐到桌子邊去吃飯。
酒妹問,“相公,今天一整天你都神神秘秘的,盡說沒頭沒腦的話,幹啥呢?”
鄒陽與妻子酒妹十分恩愛,換了平時,不論問什麼,鄒陽必然都會照實回答。可是現在,就算他說出來也未必有人相信,因此索性不說了,回口道,“沒什麼,吃飯吧,吃完飯你好好休息。”
“你要出門?”酒妹道,“河裡水大,等河水退了再去啊。”聽他的意思,酒妹還以爲鄒陽想夜裡下河打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