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晴後,大人小孩們都出來活動了。
人們拿着撈魚的器具到各處的積水塘中去撈魚。
經過鄒陽門前時,也都象往常那樣打招呼。
小孩子們到處奔跑着、叫喊着,追打戲鬧。
開春不久,有的人下了地,有的人在河邊洗衣,有的人忙着趕曬家中的被子,人們三三兩兩地從家裡出來,道口相見,打招呼的,問候的,站在一邊聊天的,整個村莊來來往往,熱熱鬧鬧,一派春忙的景象。
太陽暖烘烘地照着,公雞歡快的伸頸打鳴,鴨子嘎嘎的在積水塘中游來游去。
河上村雖然田地不多,但總還是有的,村外一片片亮晃晃的水田便成了蛙們的天下,呱呱地一齊叫起來。
鄒陽一大早起來,心裡還是惦記着去尋找那條隱藏的怪蟒,見到這幅情景,懷疑自己看錯了眼。
可是仔細去看,人們仍象以前一樣很正常的玩耍着忙碌着,沒有任何改變。
怪蟒事件不僅沒有影響到這個村裡人的生活,人們甚至跟本不知道有怪蟒事件的存在。
鄒陽帶着莫名的詫異,到村裡兜了一圈,人們見了他,而或鄒叔鄒叔地稱呼,而或陽哥陽哥地叫。
這個道,“酒妹快了吧?”
那個道,“嫂子快生了,不在家守着啊。”
也有的道,“恭喜啊,酒妹生了請我們喝酒啊。”
村人都知道酒妹的酒釀得好,對他家的酒巴望得緊。
鄒陽表面上憨憨的笑着,心裡則全然不是那麼回事。遇上的熟人,跟他打招呼,他一邊回着話,兩隻眼睛卻只是緊緊地盯着別人看,想要看出點破綻和蹊蹺來。
看來看去,他還是失望了。
這些人,從頭髮眉毛到一身上下的衣裳,到最下面的雙腳,再到走路說話的姿勢聲調,一往如前,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喊他陽哥的,仍然喊他陽哥;叫他鄒叔的,還是叫他鄒叔。村裡養了狗的人家,以前衝他吠叫的,現在仍衝他吠叫;以前熟悉了的,現在見到他還是跑上來圍着歡天喜地的轉圈子。
這個村的人,全被蒙了心,連畜生都不例外,只有鄒陽一個人知道真相。
可是現在,不論他說什麼,也沒有人會相信的了,甚至還會被人當作笑柄。
他感到村裡壓上了一朵陰森森的烏雲,搞得到處都是蔭涼蔭涼。
大白天的,太陽亮晃晃的,他一路上走着,卻只是感到冷,總擔心路邊那些草篷藤絆子中冷不丁會躥出什麼東西來,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就把人吞了。腦海中總是閃過一幅畫面,怪蟒又出現了,盤桓在村的上空,張牙舞爪,吞雲吐霧,接着向村裡直衝下來,下邊的人驚叫着四下逃散,但快不過怪蟒,於是——最血腥的一幕發生了,怪蟒到處瘋狂地追着吞人,那條尾巴把全村打成了一團碎爛,打死的大人小孩無數,血水把地面都染紅了。
鄒陽只感到眼前一陣死黑,呼吸困難,雙腳無力地軟了下來,全身縮瑟着,抖作一團。
過了許久,他纔想要回到家裡,連忙盡力的站起身來,使勁睜大眼睛,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回到自家門外了。
酒妹正好從屋裡出來,看着他驚道,“你怎麼了,臉色變成這樣?”想必他這時的臉色十分難看。
但鄒陽一點也沒有聽到她的話,氣喘喘的,一步一步地往家裡走去。
酒妹見事情不對頭,連忙挺着大肚子過來扶着。把他扶進屋,扶到牀上去。
鄒陽爬上牀,全身照例抖縮着,矇頭就睡,下午就發起高燒來,滿口胡言亂語。
一會兒叫道,“血!血!血!”
一會兒叫道,“怪蟒!怪蟒!怪蟒!”
一會兒又叫道,“河裡……河裡……河……”
跟本不知道他說的什麼。
酒妹嚇壞了,正逢着七姑過來,忙把這事告訴了她。
兩個人圍在牀邊,掐脈、摸額頭、觀眼色、聽他囈語……弄了一陣子,完了七姑堅定地說,“鄒陽中邪了!”
酒妹大吃一驚,“那該怎麼辦?”雖說她平時也是和鄒陽一樣不怎麼相信那些歪門邪道的,可是看見自家的相公突然變得這樣,心裡早沒了定準,眼睛直巴巴的望着七姑。
七姑定了定神,說,“這個好辦,你懷着孩子,不宜出門,阿姑去幫你請巫婆!”
酒妹道,“要請巫婆?”
七姑道,“可不是,你看他發高燒又胡言亂語的,就是中邪的特徵,村裡的巫婆雖然有時不怎麼靈的,但是好歹要試一試,萬一不靈了,阿姑再給你叫人到外村去請啊,你顧着自己的身子,別擔心,鄒陽的事,交給你七姑了!”
酒妹千恩萬謝地,差點要給她叩頭。
七姑見事情有些緊急,囑咐兩句,趕緊去了。
她去後,酒妹記着她的囑咐,到廚房去熬了些稀粥,端進房來。候着粥冷後,便把神智不清的鄒陽扶起,端起粥去喂他,哄嬰兒一般地哄着。
鄒陽漸漸有了些些感覺,靈魂歸位,聽見酒妹柔細地聲音在旁邊輕輕地喚着,“相公,張嘴,張嘴啊。相公乖,來,喝粥粥,喝完粥粥接着睡,乖啊。”
他無氣無力地睜大眼睛,見到酒妹端着竟是一碗血水,驚叫一聲,把碗打翻,人又昏了過去。
事實上那哪裡是什麼血水,分明就是一碗大米粥。
酒妹大驚失色,連忙又去喚他。這一回,卻再喚不醒了。
酒妹又驚又怕,守着牀邊,一刻也不也離開,只巴望着七姑早些把巫婆請來。
時過不久,門外來了一些人,共有七八個,叫着鄒陽的名字。
酒妹在屋裡應承着,那幫人便前前後後地進了屋。
原來,七姑是個嘴巴把不住風的人,路上遇到些人,便把鄒陽中邪的事相告。
這件事很快在村裡傳開,大夥兒感到奇怪,多有挺他擔心的,一齊來看。
這個也問,“鄒陽沒事吧?”
那個也問,“好好的,鄒陽這是怎麼了?”
來了一批,走了;走了一批又來一批,鄒陽家裡倒熱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