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度一生
歌兒雖表面看來不會武功,柔弱如普通大家小姐,可那是功法特殊所致,絕非真正不通武功之人,這女子顯然不是如此。
“額……這位大哥,請問這裡是哪裡?你知道怎麼去天朝京城嗎?”那女子看到我的時候先是驚豔而後臉色刷白,似乎掙扎思慮了很久,才顫抖着問我。
“這裡是天之大陸,姑娘可是遇到了難處?”我瞧着她如遭雷擊的表情,眼神顫動着還透出兩分希冀,彷彿我說句謊話騙騙她也好受些,孤身一人,又不會武功,這樣子真是讓人擔心。
我這一路遊歷而來,也救助過不少人,這女子雖是如逢大劫,可起初的慌亂無措過後,她僅是茫然了片刻便漸漸冷靜了下來。
這一冷靜下來,我纔在火堆的映襯下看清她的模樣,刨除那奇裝異服外,她的容貌算不上頂尖,至少比不上歌兒,但也算是個美貌之人,眉眼彎彎、眼神明亮,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優雅,五官精緻絕倫,而且,冷靜下來的她,看起來自有一種沉靜如鬆的美,如果不是看出她不通武功,單看她的外表,倒真是個自強自立的女子。
“這裡沒有天朝嗎?”那女子又張口問了一次,這次她的聲音鎮定了很多,只是閉了閉眼後又睜開後,眸光霎時清亮了很多。
“從未聽聞過。”我搖了搖頭,遞給她一塊早就烤好的兇獸肉,並幾個果子和水囊,“先吃點東西吧,不論什麼事總是有辦法解決的!”
“是,你說的對,無論什麼事,總是有辦法可以解決的。”那女子深吸一口氣,接過我遞的東西后,道謝後伸出了右手,“我叫唐鳶,鳶飛魚躍的‘鳶’,幸會!”
我一怔,望着她伸出的手,那是一隻骨架修長的白皙之手,可以看出她養尊處優、並不曾吃過什麼苦,手腕上戴着一串銀白色金屬製成的手鍊,其花紋和製作工藝極其精細,我幾乎以爲那是歌兒在煉器爐中煉出來的什麼寶貝,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上面半點靈力波動也沒有,實實在在是個很普通的手鍊。
不過,她的這個舉動倒是讓我覺得很熟悉,回憶一番纔想起,似乎歌兒曾幾何時也有過類似的舉動,這好像是……“握手”的意思?
我心中思緒蹁躚,猶記得歌兒說過,這個握手禮是源自一個很先進很遙遠的世界,那個位面被人稱之爲“現代”?想到這裡,我大約猜到了這個女子的來歷,再聯合她剛開始的一系列反應,這個猜測便從兩分到了七分。
想到這裡,我伸手與唐鳶的手交握,含笑衝她道:“唐姑娘好,我叫傅君沐。”
唐鳶聽到我的名字後似乎走了下神,而後眸光奇怪地看了我幾眼。很久以後,我才從她口中得知,那時的她聽到我的名字後疑惑了好幾天,因爲我的名字和她在一本名叫《瀟然夢》的書中看到過的一個配角名字很相似,那個名字似乎叫傅君莫。
唐鳶說她無家可歸,我見她孤身一人,又不通武功,擔心她受人欺凌侮辱,要知道崇尚武力、強者爲尊的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到底太過混亂,要保證安全太難了。
於是,我提議讓她與我同行,她猶豫後還是答應了。麥捷科大陸之行因唐鳶暫緩了,我希望她能先適應一下這裡的環境,畢竟相比起麥捷科大陸來說,天之大陸我熟悉很多,而在麥捷科大陸上我會遇到什麼事,卻是無法預料的,她既然來自現代,便先適應了這裡再談其他吧!
那時的我如何能料到,這場因緣際會竟就由此而始?我亦找到了一個願與之共度一生的女子!
十六歲,我離開了浮空島。
“大哥,真的要離開嗎?”寶妹已經是個美麗非凡的小姑娘了,有孃親和爹爹這幾年悉心培養,她再也不是年幼時的天真小女孩了。
“嗯。”我摸了摸她的頭,笑容中略有不捨,卻未曾因此放棄自己的灑脫,“寶妹,哥哥是男兒,總要走遍四方的,就像君沐叔叔一樣!”
寶妹扁了扁嘴,很是不情願地道:“不喜歡君沐叔叔……哥,不要走好不好?”
聽到她這樣說,我不禁失笑,也不知爲何,寶妹從小就有些怕君沐叔叔,明明他看起來是那樣溫潤清雅的人,對誰都溫和如沐春風,偏偏寶妹就怕她,這小丫頭有時候連爹爹孃親都不怕,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如今長大的我,懂事後也大約理解了她的這點害怕,君沐叔叔那人……若不是因爲娘而困於情網,也會是個和爹爹一樣頂天立地的偉大男人!
我還記得娘說起君沐叔叔時的嘆息:“他天資聰穎,才智絕不在你爹爹之下,但是他的心,卻不如你爹爹溫暖光明。”
那時還似懂非懂的我曾問:“娘,這就是你不喜歡君沐叔叔的原因?”
娘搖了搖頭,思考了一番後才答我:“是也不是,君沐這人,因幼時的生活環境所致,雖與你爹爹同樣是心眼多的跟篩子一樣的深沉之人,可到底被這世間的陰暗面侵蝕了,所以他的外表看來纔會那麼純白無害,但他同時又很清楚,即使表現出來的再溫潤、再無害,他的心中到底還是有一片陰暗的。”
娘嘆息着道:“而你爹爹卻不同,他的經歷比之君沐來說更加複雜而坎坷,但他的心中始終充滿了希望,所謂心向光明、人才能光明就是你爹爹這樣了,這世間的善與惡、光明與黑暗,甚至其中的陰影地帶、灰白地帶,你爹爹通通都知曉,也心中自有論斷,卻從未因此便讓自己的心受其感染,滋生出終生難以抹去的陰暗處。”
我想到爹爹往日裡的種種姿態,孤傲的、霸氣的、無賴的……說是千面之人亦不爲過。
想到爹爹的種種面貌,我不禁笑問:“娘,你喜歡爹爹什麼呢?”
“臭小子,喜歡這種感覺很微妙、很神奇,也許……等你遇到的時候就明白了,說不清、道不明的!”
爹爹很愛娘,愛到以娘爲道,而娘,則嚮往天道,教給我的也是悟出屬於自己的道。
天生神體的我,修真上的天賦高到不可思議,但娘卻一直盡力壓制着我的修爲,想讓我先着重磨練心境,其實,我心中明白,娘是怕我過不去結丹時的天劫,以至於會落個和她的首徒金靈子的下場。
明明在對待她的徒弟時,她都不曾有這樣的擔心,在她看來,道是屬於自己的,走什麼樣的道、怎麼走,都是自己需要選擇的,而她這個師傅、師尊,僅僅是個領路人,偏偏在遇到我的時候,娘卻唯恐在我渡劫時有什麼沒想到的紕漏,從而影響我的渡劫過程。
我只能嘆一聲:可憐父母心了。
大抵是因此,以宥和寶妹兩人,娘都沒有讓他們走以法入道之路,以宥多半時間跟着爺爺陰楓和奶奶陽容沁,每年來返於地皇谷和陽家屬地,只有年底那一個月,纔會來島上與他們團聚。
理所當然的,以宥是由爺爺和奶奶教養的,也教了陰家的武學,如今真正成爲陰家家主的爺爺,是當之無愧的陰家第一人,由他教養的以宥自然差不到哪兒去。
“回去吧,哥哥在外時會像君沐叔叔一樣時常給你寫信的,若有好玩的、好吃的,也會隨信給你送回來。”我推着寶妹回去,表示出去意已決之心。
寶妹眼中含淚,跺了跺腳,轉身跑走了,她到底是生了悶氣。
可我真的不願困在浮空島一輩子。丹田內的靈液已凝聚到了極致,粘稠地都要流不動了,我必須儘快設法渡劫結丹,只有成功突破到金丹期,纔是真正的邁入了大道。
修士的修煉,本就不是一味清修能夠有所成就的,不斷地入世出世修煉,方能走得更加順利和穩固。
而且,寶妹早就被定爲浮空島未來的繼承人,她將會成爲下一任天尊尊主,我縱然不捨得離開從小寵着護着的寶貝妹妹,也想帶着她一起去看看這廣袤無邊的四片大陸都是何模樣,卻不能將外公、外婆和爹孃的希望也帶走。
所以,分別是必然的。
我站在浮空島邊緣,望着遼闊無邊的水,心中一片平靜。
我和娘說,我想繼承仙居谷,娘先是很驚訝,思量一番後終是同意了,還將爹爹在坤元大陸經營的種種亦交給了我,我們兄妹三人,從以他們的兒女出生的那刻起,就身負着不同的責任。
這般結局實屬理所應當。
“紅塵萬丈,大道三千,娘自己從未覺得求道很苦很累,這對娘來說是極其自然的事,只是當初到底年少心軟,你一求便同意讓你也走這條路了,靈魂未曾融合的我,那時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會是這樣……”
我無聲地笑着安撫娘,我懂她的意思,走以法入道之路成神到底太難,萬人中也未必有一人成功,修煉之路又是逆天而行,稍有差池便是神魂俱滅,可作爲天尊地皇的後裔,在這個位面便是絕對的神,其子孫亦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可我……顯然在不知道這一切的時候,選擇了一條佈滿荊棘的路。
但我不悔,我想娘雖擔心萬分,內心深處亦是不悔的!
“罷了,娘已爲化神期修士,接受你外婆的神之傳承後,對力量法則的感悟和認識都豐富了很多,到底也能多多指點,讓你少走很多彎路,以你的資質,想來當是不會有太大危險的!”
娘將仙居谷交給了我,亦爲我打點行囊,終是決定順我心意,送我離開。
離開浮空島,我先在天之大陸四處行走了一番,遇到了很多事、很多人,也曾遇到過各種各樣的突發事件和麻煩,再加上幼時跟隨爹爹和孃親一路從坤元大陸奮鬥着到了天之大陸,又親眼見證了他們成就神祗的種種磨難和大戰,見識着實比同齡人強了很多,如此行走下來,倒也慢慢成就了不凡的閱歷。
當然,這期間,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按照娘交給的特殊方法往浮空島送信,看到好東西也會一併送回去,這是答應寶妹的,我是個好大哥,絕不會食言而肥。
我在行走途中見到了君沐叔叔,他身邊有位氣質很特殊的女子,我雖沒有繼承孃的空間異能,但到底有她和爹爹的血統,對時間和空間力量略有所知,一眼便看出這位女子身上的時間流向和空間波動似乎與這個位面的人截然不同。
與他們恰好同行了幾日,我便辭別了君沐叔叔,也送了封信給娘,我想……娘若得知此事,定然會安心不少。
作爲娘第一個也是很長時間內最爲喜愛疼寵的兒子,我當然知道娘喜歡着爹爹的同時,心中對兩個人是懷有愧疚的,其中一個就是對她用情至深、以至於誤了自身的君沐叔叔。
若是君沐叔叔終於有了相伴之人,孃的愧疚當減少很多了吧?
再想想爹爹曾說過君沐叔叔的話,我倒是同意爹爹所說了。
爹爹說過:“北君沐其人,不是不會愛,也不是不愛你娘,但他到底愛的不夠深,這天底下,唯有你爹爹我,纔是最愛你孃的那個男人,所以,你娘非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