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太上長老又不好強求,只好暫時作罷。
齊英並沒有立刻跟着他們而去,而是直接閃身,去了齊家堡的另一處地方。
在齊家堡一個不算偏僻但也不算靠近中央的清幽庭院裡,齊英看到了一個憔悴女人,和這富麗堂皇的齊家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已是中年,臉上的皺紋寫着這些年經歷的滄桑,依稀可以分辨出的容貌,還能讓齊英記起她是誰。
此世的母親,容止。
和此世的父親相比,母親在齊英的記憶裡顯得更加模糊,和齊東明偏愛這個“成材”的兒子不同,容止對於兒女的愛是一視同仁的,甚至於相比長期不在身邊的“齊烈”,她對其他的兒女愛憐更甚。
在齊英有限的記憶中,能覺察到容止關心的,很少。
但依然能夠想起自幼修煉的時候,自己所穿的衣服,都是這位母親親手做出來的,讓下人送到後山的,從三歲時穿的小衣服,虎頭鞋,到十二歲時候穿的長衫,都是她一針一線親自裁剪縫製的。
齊英的到來,並不是徹無聲息。
那均勻的呼吸上,還是驚擾了正在澆花的容止,她驀然轉身,只見一個高大的黑袍青年站在他的身後,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然而在這短暫的驚愕之後,她又流露出了難掩的喜悅:“烈兒……你回來了……”
經年不見,她依然能一眼認出自己的孩兒。
齊英一時有些尷尬,他算上在主世界的時候,也未曾能和喚作“母親”的人說過話,而且和根本沒有正經的齊東明相比,這位端莊而慈愛的母親,實在太讓人不知道難以應對了,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若讓其他人看見他的窘態,一定會嘲笑不已——堂堂世上絕頂的高手,玄光境的聖主,在一個凡人面前,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
容止卻沒有因爲齊英的尷尬而有什麼失態,而是很自然地走到了他面前,有些憐惜地整理了一下齊英身上的袍子:“烈兒,你這些年都在外面,都沒空整理衣裝吧,這身衣服烏地過分,上面連個花紋都沒有……進來換身衣裳吧。”
齊英便跟着她進了房間。
一如外面的清幽素雅,容止的房間也透露著主人的勤勞與整潔,傢俱們沒有多奢華的,卻都一塵不染。
容止讓齊英先坐在椅子上,然後去裡屋翻騰了一陣子,出來的時候,雙手捧着厚厚的一大摞衣服:“娘這些年思量着你肯定長大了長高了,卻又不知道你到底身材怎樣,便給你做了這些衣裳,尋思等你回來以後,也有合身的衣裳換洗。那些外人做的衣服或許漂亮,卻不比咱自家裁剪的貼身舒適。”
齊英看着那一疊衣服,鼻子有些發酸。
他從少年起便未曾感受到的母愛,卻在這裡被侵染了。
雨媽再把自己視若己出,終究也不是親生的母親,教導有餘而又稍顯關愛不足,相比起來,容止雖然未曾和自己有過什麼交流,但這凝聚了偉大母愛的衣裳們,卻足夠說明她內心中有多重視自己。
她不是什麼高深的修者,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這些衣服卻都是那些材質堅韌的布料,對於修者裁縫而言都有些難以裁剪,她想要做出一件衣服,必然要付出更多的汗水更多的辛勞,就不知道要有多少個日夜。而這厚厚的一摞衣服少說也有二十多件,怎知道她用了多少日子來做?
齊英餘光瞟到了容止的一雙手,眼眶便有些溼潤了,齊家那些丫鬟的手是都是滑膩光潔的,而容止的手卻有些繭子和傷疤,一想就知道,她用那些修者的針線與布料必然有時候會不慎弄傷自己,這些衣裳不知道有她多少鮮血的付出。
“你挨個比比,試試,哪一件合身,就穿哪件。若一件都沒有,我就量着再去給你做一套,屋裡有剪好的布料,做一身挺快的。”
容止愛憐地說道。
齊英馬上從她手裡接過衣服,一身身地試了起來。
然而或許是容止的確想不到齊英這些年能長這麼快,他的身材遠遠超過了齊東明和他的兄弟們,更加高大魁梧,所以這些衣裳竟然沒有一件合身的。
齊英本欲用法力把其中一件衣裳稍微擴拉一點,便足以穿上,可是容止卻把那些衣服都收了起來:“果然是我沒想好,沒想到烈兒長得這麼高大俊朗,這些衣裳都穿不得。”
“娘……”齊英說出這個字的時候,有些卡殼,他還很不習慣說出這個字,短暫的停滯後,才繼續說道,“沒事的,我拿一件,稍微動用點法力,便能變得十分合身。”
容止卻道:“法力做的衣服,不比親手縫製的,都是些虛的力量,有時候一個不在意,就開始變形萎縮,還是我做一身好衣裳吧!前些日子你大哥送了些好緞子來,正好拿來用。”
於是。
齊英便進了屋,看着容止忙活起來。
這個他未曾仔細觀察過的女人,如今在齊英眼中顯得格外美麗,無論是她裁剪綢緞的動作,還是取針線時候的細緻認真,都好像讓她整個散發出別樣的光輝,那氣度美貌,是那些花樓裡花子招展的美人們完全無法比擬的。
“娘這些年過的可好嗎?”
齊英找不到什麼話來說。
容止愣了下,然後笑着說道:“好,怎麼會不好呢。你那喜歡嫖賭的老爹沒了以後,我過的實在太好了。”
“……”
齊英苦笑了一下,齊東明啊齊東明,你哪裡來的那麼大的福氣,娶了這麼好的老婆?
而容止嘴上在說齊東明的不是,眉宇中依然能分辨出她的憂傷與滄桑:“只是沒了他,日子也着實寂寞的不少。你的兄長和姐姐們早就在外成家或者遠嫁了,一對比你小的弟弟妹妹如今送到了外城的宗門去修行,我已經三年多一個人住在這裡了。我啊,就是耐不住清閒,沒什麼事情做,就天天給你們做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