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很快選擇了與他們同行。
據他說,他躲着沿路的山石崩落,中途還遭遇了一場很大的餘震,找到個還算穩固的缺口躲了一陣,好不容易纔保了命。
北川城裡面,太慘了。
這兩天溫度又高,街上的救濟所,全是腐臭味和噴灑的藥味,覺都睡不着,時不時還有餘震,他實在待不住了,心裡也害怕,纔想着出來。
老漢偶然的一句話,更是讓他們毛骨悚然。
“你們身上,太香了,裡面的人,身上都是臭的。”
關鍵是,方淮真的聞到了老漢身上的臭味,那個味道,湊近了聞,難以形容。
沖鼻,發暈。
這不是恐怖片,只是屍體自然腐爛的味道很黏,而且具有很強的吸附性,人在那個環境裡待久了,衣服上都被薰得臭了。
一個從裡面出來了一天的人,身上都帶着屍體腐爛的味道。
難以想象,那是一個怎樣的人間煉獄。
空氣明明還悶熱着,和老漢聊了一會,方淮竟然看到一個旁邊年輕戰士,在打寒顫。
這讓他心裡不得有些擔憂。
北川城裡,目前還是解放軍居多,客觀來說,在見慣死人,從容救援這一塊,還是消防的要更強一些,這些年輕的戰士,沒打過仗,還未經過太多血腥的場合。
在學校裡救援時,周圍的戰士,心理問題還不算大,畢竟都是些娃娃,心裡的憐憫,完全能抵消恐懼,而且由於漢旺交通好的原因,到處都是人,活人終究比死人多得多。
但死難者,終究不是正常死亡,成年人的死相,大多是比較恐怖的,憋死的,渴死的,砸死的,大都呲牙咧嘴,身上自己抓傷,幾乎沒有身體是直的,大都是扭曲的。
到了今天,還可能因爲腐爛,往出撈的過程中,往下掉肉,掉內臟。
屍體掩埋時,還得整理儀容。
義務兵不過十八九歲,一期士官也就二十出頭,又是百姓的屍體,恐怖中還夾雜着悲傷,而且進入的部隊,還遠沒有死難者多。
這種救援條件,心裡要承受的壓力,是巨大的。
說是一千多人,戰鬥力恐怕還要大幅減弱。
真的,得儘快去支援了。
……
進山,兩小時。
夜已深了。
道邊無護欄,窄得摩托車都不敢往上開,一個小小的拐彎,就能飛出去。
但已經比剛纔那段剛剛趟出來的野路要好多了。
大家的運氣不太好,竟然發生了兩次餘震。
有兩個戰士爲了躲一塊大石頭,不得已跳下了旁邊的山坡,還好旁邊是野草竹林,滑了十幾米才停下來,有一個,腿被劃得血肉模糊,經過包紮和消毒,也無法再跟隊了,只能聯繫指揮部派人來救,讓一個人拖着那兩個受傷的慢慢往回走。
這一次,受傷兩人,減員三人。
所幸,無死亡。
一個小時前,他們竟然遇到了一個帶着滾輪籠子出來的隊伍,籠子裡面,竟然有隻大熊貓!
沿路的人,都稀奇地看着。
毛茸茸的大熊貓,身上灰撲撲的,圓墩墩的腿上,有一處很明顯的傷口,明顯也是遭了災了,大家問過才知道,這是森林護衛隊搶救出來的一隻被觀察着生存在野外的大熊貓,由當地人員和一名動物園的工作人員一起護送到安縣。
這下,本來想伸進籠子裡去摸摸國寶的戰士們,被方淮趕緊呵斥住了。
這貨可是雜食性動物,雖然沒有瞎傳的那種猛獸地位,但人家幾百萬年的歷史,也是幾千年前纔開始吃竹子的,以前都是吃葷。
古書記載的食鐵獸不一定是大熊貓,但大熊貓是真的能啃鐵,79年,一隻野生熊貓進農戶家裡找吃的,沒找着,啃了一把農戶的菜刀,和一個保溫桶;83年,臥龍保護區飼養場,有隻熊貓把一個飼料錫盆咬成碎片,吃下去了,第二天還給拉出來了,還被消化了一部分。
就這腸胃,真餓急了,消化兩隻手可不在話下。
方淮拿下揹包,給了他們兩瓶水,還有些火腿腸,壓縮餅乾。
但護衛熊貓的人說,出來時遇到了許多餘震,而且深山老林的,也挺害怕,說能不能請他們派人,護送一下。
方淮告訴了金旅長,最後決定,還是派了兩個人,回程護送。
這一次,無人受傷,減員兩人。
20分鐘前,一個戰士被蛇咬了。
這下,大家都有些麻爪了,連隨行的三個軍醫都沒看出是個什麼傷口。
戰士說是土色的花蛇,三角腦袋,但長得很小,最多三四十公分,感覺咬得很輕,感覺被咬了,順腳一踢,蛇又被前面的人踩了一腳,就跑了。
但大家都不敢掉以輕心。
這一回,方淮不得已花了兩點軍功值兌換了一個《蛇類百科》。
經過反覆詢問戰士和查看傷口,方淮判定,大概率是一種蝮蛇,名叫短尾蝮。
有毒,且是劇毒,能麻痹呼吸,只是發作需要時間。
方淮趕緊又把踩了蛇一腳的戰士叫過來,看了看,沒發現有咬傷痕跡。
但謹慎起見,還是叫倆人都回去了,受傷那個,讓另外兩個人跟着輪流揹回去。
經此,再次受傷一人,疑似受傷一人,減員四人。
金旅長見方淮居然還能判定毒蛇品種,簡直嘖嘖稱奇,隨行消防員,更是成了他眼裡的救援寶貝,命令解放軍戰士們好好保護消防員同志。
搞得特勤隊哭笑不得,各個罵方淮是個變態,啥都懂。
方淮則是默默看着系統僅剩44.8的軍功值,心疼無比。
花錢容易,掙錢難。 大家在這不斷減員的路上,艱難行着,月光尚好,但這深山,卻充斥着各種各樣的危險。
但大家都挺樂觀,山風月景皆是雅興,路上就着夜色,天也沒少聊。
走了一會,方淮忽然發現前方有一窩兔子。
白白的,以他的夜視能力,在路邊的黃泥巴上,格外顯眼。
方淮上前一抓,竟然動都沒動,就這麼一把就抄到了手裡。
直到進了方淮的手,纔開始輕微掙扎起來。
方淮也沒想吃麻辣兔頭,觀察了一下,便重新丟回了路邊。
但一回到路邊,那兔子又一動不動了,腦袋往裡縮着。
方淮忽然覺得不對,趕忙回頭喊了一聲:
“注意點!可能有餘震!!”
喊完,都沒有三秒。
忽然,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注意!滾石!滾石!”
整個隊伍再次陷入了混亂,這次雖然大的石頭沒兩塊,但碎石真的多。
方淮拉着帶路的老漢左騰右躲,堪堪躲過一波襲擊。
整個餘震甚爲恐怖,主要是結合這山路,如果不是部隊,這一亂,很容易有人會被擠掉下去。
還好,這兩天餘震頗多,好多不牢固的大山石,都已經被震掉了。
“有沒有傷員!有沒有傷員!”
方淮一邊喊着一邊往後面走,一邊讓人幫傷員分擔。
這次再清點傷員時,十幾個人受傷了。
沒有什麼太誇張的重傷,最嚴重的一個,傷了腿,一瘸一拐的,但也沒有想下火線的意思。
傷員裡,竟然有聞敬鬆。
手臂被砸到了,疼得呲牙咧嘴,但也沒吭聲,此時,倒像個漢子,一中隊的來了幾個人,幫他分擔了負重。
連金旅長都被塊小碎石砸了一下腦袋,捂着頭蹲在地上,一個醫護人員正在給他包紮。
“嘶…走走走!”
金旅長不想再耽誤時間,再次減員,竟然挺着起了身,一邊往前走着,一邊讓醫護人員追着他包紮。
大家,誰也不想耽擱了。
這深山,在裡面待上三天,能把他們這支隊伍消耗得七零八落。
按照一個嘴貧的士官調侃的說法:
“媽的,這個大山起碼能賜給我們100種死法。”
一些人,因爲隊伍不斷的減員,負重已經在六七十斤以上了。
而且,沒走多遠,他們看到了一幅奇景。
在一處大坡邊,距離地面不到三米的地方,卻牢牢地嵌着一塊三米見方的巨石。
靠裡,路的餘隙不足一米六,人只能從下面探身而過。
那石頭,就這麼捶進了山體裡似的,半邊露在外面,卻一點不動,連剛纔那陣餘震都沒把它震下來。
“我靠…這石頭不是山上下來的吧?”一個戰士震撼道。
領路的老漢擡頭看了看,道:
“過了這裡,就要到這座山的山頂啦,然後就是下坡路,下座山,就難爬咯!那邊一點路都沒得,路全爛了,只能走山上,全是樹林子!”
大家心裡凜然。
這座山都夠難爬了,一路窄道,還有餘震落石,還能有更難的?
剛纔那個驚訝的戰士,眼睛卻緊緊盯着那塊巨石道:“老鄉,這石頭是砸上去的?”
“是砸的!”老漢指着對面的一座至少橫向距離一公里多的高山,道:
“我出來的時候聽到人講,地震的時候,從那邊,噴出來的!飛過來砸到這裡,轟的一聲!整個山都蕩了一哈,就成這個樣子了!”
操。
大家都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但這位置挺高,下面全是鋪上了石頭的農田,也只有對面纔有座山,真的不太可能是其他地方來的石頭。
不過要是老漢不講,恐怕沒人敢這麼猜。
少說,一千多米啊!
一塊至少三米見方的石頭,從山對面呼嘯而來!
多麼恐怖的能量?
當時那場地震降臨時,這裡,有安全的地方嗎?
恐怕他們,真的會被賜予無數種死法。
這塊石頭的故事,在隊伍全部穿越這裡時,很快傳遍了所有人。
“旅長,前面帶路的老鄉說,這是地震時對面山裡噴過來的石頭!當時對面山裂開了,又合上了!”
金旅長同樣驚呆地看着那大石,久久無言。
山崩地裂,山河改觀。
他再次想起了方淮的那句話。
自然裡,有大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