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的功夫,孃家那邊邀請的客人很快就到了現場。
有這個總那個總,全都是一副西裝革履、商界精英的樣子,闊綽地伸出手,摸出個厚厚的紅包遞給新郎新娘,並說着一些極其場面的話。
“張叔您裡面請,就在舞臺右側那個桌。”
“趙叔,您也裡面請,我待會兒過去招呼您……”
“高叔叔,沒想到連您也來啦﹖您可是貴客啊,這次可一定要吃好喝好啊。”
隨着招呼的聲音響起,各位老闆們全都踩着鋰光瓦亮的大皮鞋進了宴會廳。
而新娘王翠梅拿着一沓厚厚的錢包,頗爲得意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林鵬,那意思好像是在說,怎麼樣,我就說你們那邊是窮親戚吧?那禮金加起來也沒這一個厚實。
林鵬抿了下嘴角沒說話,心裡倒也不生氣,廢話,誰收了這麼多份子錢會生氣。
與此同時,在宴會廳內部,林老五好不容易安撫好了濟州的親戚,七湊八湊地讓他們坐到了一起,眼見着沒再鬧出什麼亂子,忍不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袁友琴擠在老公和兒子中間,忍不住冷哼一聲:“瞧瞧你們這死摳門的親戚!”
江正宏:““
江勤在旁邊看的樂呵,但沒敢笑出來,生怕老媽一個拐彎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不過下一秒,當一羣西裝革履的人來到宴會廳裡的時候,年僅二十歲的江老闆忽然發現有個人正盯着自己.
“江總,您也來參加婚宴?”
“咱們認識嗎?”
“我是高令喜啊,酒會上見過,您忘了﹖我是第二批加入咱們首站營銷的。”
江勤想了想,略微有了些印象:“哦,是高總啊,真巧,竟然能在這兒碰到您,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爸,這是我媽,我們是……是新郎一家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遠方親戚。”
“江總可真幽默啊,叔叔阿姨也挺年輕的。”高令喜忍不住恭維了一聲。
江正宏和袁友琴對視了一眼,又看了一下高令喜那鋰光瓦亮的腦門,心說不對吧這個?這大侄子怎麼比我們還顯老呢?得四五十歲吧?
與此同時,旁邊幾個穿西裝的也開始圍過來打起了招呼,挨個江總好,叔叔阿姨好,給兩口子整不會了。
價要答應吧,有點想喊哥,你要不答應吧,他們還沒老到能被這些人喊叔叔阿姨的份兒上,總之,氣氛挺詭異的。
“叔,你抽菸不?”
“額……我不抽菸老哥。”
半晌之後,新郎新娘外加牛香蘭、林老五他們已經迎完了客,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折返到了宴會廳,準備招呼大家開宴,結果等他們來到臺前,四個人全都愣住了。
因爲之前單獨留出來的那張貴賓桌滿了,但坐的卻不是那些老闆,而是他們眼中的那些濟州“窮親戚”
見到這一幕,王翠梅的臉色瞬間就變了:“這怎麼回事?我那些叔叔呢?”
“不知道啊,我剛纔明明安排他們坐最後一桌啊。”林老五也是一臉懵。
“我都說了,我那些叔叔都是尊貴的客人,你們是不是沒安排好?!”
“翠梅你別急,我去問問。”
林老五趕寬慰了一下兒媳,並立馬湊到一位濟州親戚那邊:“二哥,你們剛開始不是在後面那桌嗎?是不是坐的不舒服啊,挪這邊來了?”
二哥就是剛纔罵的最兇的那個,對他沒啥好臉色:“不知道!”
“這……”
旁邊坐着的一個乾瘦大叔忽然開口了:“林老五啊,你別怪你二哥給你臉看,你這事兒辦的確實不地道,怎麼了,我們濟州的親戚就不是親戚了﹖你早說啊,你早說我們就不來了!”
林老五呵阿賠笑,心說你們不來倒好,我還能省一桌呢,但嘴上還是客客氣氣的:“主要是人來多了,沒算明白,不過這一桌的客人去哪兒了?”
“你說的是那些穿西裝的?在後面那桌呢,也不知道什麼情況,死皮賴臉地跟我們換,還送了我一盒華子。”
林老五聽得滿頭霧水,但還是如實告訴了兒媳婦兒。
王翠梅聽完直接就不信,怎麼着﹖最好的前排不坐,人家一個個身家千萬的大老闆都去擠廳柱那個位置。
正在此時,王翠蘭的爸媽,也就是林鵬的岳父母走過來了,表情十分嚴肅地把他們拉到一邊。
“那邊是什麼情況?”
“怎麼了爸?”
王建祥壓低了聲音:“高總、趙總、劉總……帶着家卷二十多口子坐在後面那個桌子上,擠的跟張不開翅膀的雞患子似的,你們怎麼想的?”
林老五此時忍不住開口了:“親家公,你聽我說,我們本來是安排的最前排的位置,可據說是那幾個老闆主動跟我們這邊的親戚換的。”
“主動換的?”
“是啊。”
王建祥撓撓頭,心說真他媽的邪了門兒了,這幾個老闆平時幹什麼都要第一排,上次吃飯爲了個主座差點打起來,他們能心甘情願坐到最後邊?
不過這時候也沒什麼辦法了,因爲酒店的服務員已經開始上菜了,這時候你肯定不能再調整座次了。
王健祥沉着一口氣,帶着一種十分不好看的臉色陷入了沉默。
見到這一幕,林老五和牛香蘭的心情都有點忐忑,想說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別看着孃家陪嫁這麼多,又有車又有房的,好像很威風似的,但其實牛香蘭和林老五這段時間一直在看人家的臉色,心裡都快憋屈死了。
可這是親家啊,還是有錢的親家,你能怎麼辦?只能忍着。
半晌之後,前面的流程按部就班地弄完了,王翠梅把婚紗換了下來,換上了旗袍,開始準備敬酒環節。
第一個給誰敬?
那當然是給那些生意上的老闆們敬了。
原本按照既定路線,他們直接從第一桌開始往後敬酒就好了,現在可倒好,要從最後一桌往前敬了。
於是,新郎端着盤子,新娘提着酒壺,後面跟着王建祥和林老五,浩浩蕩蕩地去了最後一桌。
一走到廳柱後面,王建祥直接就沒眼看了。
好傢伙,人家高總本來就胖,二十個人的席面直接擠不進去,斜着身子夾菜,看着都讓人覺得心疼。
“高……高總?”
高令喜都不用轉身,一偏頭就看見王建祥他們了:“老王啊,你嫁閨女可是夠省錢的啊,二十個人一桌,你還別說,搶着吃的飯就是香,真他媽牛逼!”
王建祥知道自己是被甩臉了,但也只能賠笑:“不好意思啊高總,本來前面那桌是安排你們坐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坐錯了。”
“隨便吧,反正丟人的不是我。”
“….“
眼見着親爹被人甩臉了,王翠梅狠狠瞪了林鵬一眼,甚至有種想當着所有人的面破口罵人的衝動。
看看你們家辦的事兒,我爸的這些人脈多有價值你們懂嗎?還有你們這些窮親戚,都這麼擠了,還和這些老闆搶菜,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
王翠梅第一次委屈的想哭,心說我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嫁到你們家。
結果就在此時,江勤忽然端着酒杯湊了過來:“高總怎麼不喝酒啊?來,咱倆碰一個。”
高令喜聽到這話立馬丟下筷子,端起酒杯就迎了上去,但還沒碰到就呦了一聲,接着用另一隻手托住了江勤的杯子,不肯讓他低到自己的杯口。
見到這一幕,王建祥和林老五瞬間一愣,看着江勤,露出一臉的愕然。
王翠梅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傻愣愣地看着這一幕,不明白爲什麼林鵬家的窮親戚爲什麼是杯口最高的那個。
江勤也是夠壞的,心說讓你他媽摳門,把我媽都給氣壞了,於是又端起酒杯換了個方向。
“來,李總,咱們倆走一個。”
“呦呦呦,江總,太客氣了…….”
“來,趙總……”
“呦呦呦……-”
“來方總……”
“呦呦呦……”
江勤端着酒杯打了一圈,滿桌的人都呦了個遍,但沒有一個人肯讓江勤的杯口低過自己的,看的結婚的這一家子大氣都不敢喘。
而接下來的事情也差不多,當王翠梅倒完了酒,所有人都等着江勤先端,而江勤則等着江正宏先端。
江爸也是雲裡霧裡的,但就是覺得今天這酒格外的好喝!
等到敬完酒之後,他們沒着急去下一桌,而是找了個地方緩了一下,忽然察覺到,濟州的窮親戚裡好像有個金鳳凰。
“我想起來了,臨川商幫……”
王翠梅看了一眼自己的親爹:“爸爸,什麼臨川商幫?”
王健祥摸出一根菸點上:“前段時間,臨川市政府發了文件,說是要經濟轉型,邁步新興產業,成立了一個所有臨川老闆都積極加入的臨川商幫。”
“然後呢?”
“那個商幫好像就是他一手促成的,現在的臨川商界都抱團了,好像就是以他爲代表的,你那個做海產生意的錢叔你記得嗎?排隊排了一星期,都沒能和他見上面。”
林老五和兒子對視了一眼,雖然不清楚臨川商幫的事情,但也能清楚江勤這一家子,在身份地位上好像比自己高攀的親家更有含金量。
早知道是這樣,再多開兩桌就是了,省這個錢做什麼﹖現在可倒好,最金貴的人全都擠到人最多的桌上吃飯了。
林鵬哥沉悶地嘆了口氣,看了一眼那個表親的弟弟坐在老闆面前,你來我往,談笑風生,表情逐漸有些黯然。
酒席宴後,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有吃的不錯的,有吃了一肚子氣的,還有沒吃飽的,但時間確實差不多了。
眼見着要散場了,江正宏拍拍肚子,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楠舒送我的腰帶好像還在林老五家裡。”
“您沒繫腰帶就來了?”江勤一臉愕然。
“沒有啊,林鵬說我那個腰帶是假的,讓人看到了不好,給我換了一條。”
江正宏說着話喊來了林鵬:“鵬啊,我們待會兒就走了,不再去你家了,你給我把腰帶拿回來吧?”
林鵬愣了一下:“叔,你就用我的吧,我覺得這個挺適合你的,你那個太年輕了。”
“那是我兒媳婦送我的,你的再好我也不能和你換。”
江勤:“?”
林鵬有點爲難:“可我還不能走,待會兒還得送親戚,要不等過年我給您捎回去。”
江正宏撓了撓頭:“那也行……”
江勤差點被嗆了一口:“爸,您這心太大了,那條腰帶可值三萬塊啊。”
?? ? ? ?”
袁友琴也嚇了一跳:“你不是說三百塊?”
江勤揉了揉鼻子:“我不是怕說多了你不敢收嗎﹖但你想想,馮楠舒送你的東西,能是假的嗎?”
江正宏轉頭看向林鵬:“鵬啊,要不我還是跟你回去拿吧。”
“叔,你別急,我安排一下,然後和你們一起回去,你們先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林鵬說完話就跑向後臺,結果正好撞到了王翠梅和岳父:“你火急火燎地幹什麼去?”
“江叔的腰帶放咱們家了,他說值三萬塊,真有這麼貴的腰帶嗎?”
王翠梅想起了窮親戚的lv,臉色瞬間一變:“如果是真的確實有可能,你看剛纔那些老闆的態度,那確實可能是真的。”
林鵬嚥了下口水:“算了,我還是回去拿一趟吧,別人去我不放心。”
見林鵬離開,王翠梅轉頭看向王建祥,委屈的像個二百多斤的大胖子:“爸,他們家好像有個了不得的親戚,我以後會不會受欺負啊?”
“沒事沒事,沒那麼誇張,頂多被罵幾句,咱不還嘴就是了。”
….“
從酒店離開之後,林鵬非常迅速地開着車回到了家裡,翻箱倒櫃地尋找腰帶,結果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條腰帶競然不見了。
不可能啊,他明明記得是被自己放在牀頭櫃上的。
瘋了瘋了,林鵬到處翻找,表情像是丟了老婆一樣,讓那些吃完飯回來的臨川親戚感到一臉茫然。
“鵬鵬,你找什麼呢?”
“找腰帶。”
“嗨,一條腰帶,待會兒再找,過來陪嬸嬸說說話,我們一會兒就要走了。”
“嬸,那條腰帶是江叔的,三萬塊錢!”
聽到這句話,臨川的親戚們互相對視一眼,半晌才反應過來,心說瘋了吧?一條腰帶三萬塊?咱們這些親戚哪有這種家庭?
江叔?江正宏那一家子嗎?
林鵬都要急死了,也來不及解釋就繼續翻找,結果找來找去,發現那條腰帶正在一個小孩的手裡抓着,還甩啦甩啦的。
“”
五分鐘後,林鵬拿着腰帶下了樓,但來送腰帶的可不只是他,還有所有臨川的親戚。
他們在來之前已經認真地看過那條三萬的腰帶了,同時也想認真地看一眼那是一副什麼樣的腰,結果一出門就看到了坐在奧迪上的一家三口,心情忽然變得十分複雜。
富親戚是不會盼着窮親戚越過越好的,因爲在長時間的接觸當中,針對性的優越感已經養成了,簡單點說,臨川的這些親戚已經習慣對濟州的親戚裝逼了。
可直到林鵬的這次婚宴他們才發現,原來自己手握的那點優越其實連個屁都不算,這被滋了一臉的感覺,着實讓人窒息。
“正宏,你彆着急回去了吧?到我家喝點茶再走!”
“是啊友琴,大姨這麼多年沒見你了,這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句話呢。”
“表哥,今天別走了吧,來我家住吧,我記得以前在村子裡住的時候,你最喜歡吃我做的小雞燉蘑菇!”
“友琴……”
“正宏…….”
“江勤啊,姨姨小時候還抱過你呢,你怎麼不跟姨姨打招呼啊?”
看着忽然變得無比親熱的臨川親戚們,江勤心說完了,今年過年,家裡肯定像是趕大集一樣了。
看這架勢就知道了,剛進門的時候,這些人一個個都愛答不理,就算老爸老媽主動打招呼也不過是擡擡眼皮。
現在可倒好,恨不得鑽到自己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