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俊盯了他半響,最後嘴角一揚,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傳令下去,大皇子宸啓在牢中病逝,賜皇家葬禮,允入雲山陵園。”
“臣謝恩。”
大皇子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重重的拜了下去,小春子已經端上來青花瓷玉壺一隻,他擡手接過,恭敬的退回到牢房中。
“障羞半面依篁竹,隨意淡妝窺野塘。
飄泊風塵少滋味,一枝猶傍故人香。”
說罷,他握緊拳頭,昂頭飲下毒酒,毒性未發,他抹了一把嘴,整了整衣衫,平靜的躺倒牀上。
“唔……”金婉凝拼命的掙扎開來,一把揪下手中的破布,跌跌撞撞的衝進牢裡,待她跑到大皇子身邊,他早已氣息全無。
“皇妃金氏私自謀害皇長孫,罪名當誅,但念其金家對朝廷忠心耿耿,保其性命,將金氏一族人爲平民,歸鄉養老,凡與金氏有關聯之人,終身不可再入朝爲官參政。”
“哈哈,哈哈……”金婉凝突然大笑起來,淒涼無忌的盯着我:“你滿心想着她,又怎知她心裡有沒有你,空盼來一杯毒酒,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嗎?”
說話間,她神志迷糊,身下鮮血染紅了衣衫,不遠處小春子小心的將那塊曾捂着她嘴巴的破布收起,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剛纔的布被動了手腳,金婉凝的孩子沒了。
我“噌”的一下站起來,由於長時間處於緊張狀態,猛地起身,腦供血不足,我眼前猛地一黑,耳旁還回蕩着金婉凝肆無忌憚的笑聲,她的鮮血染紅了鐵牢,滾滾流竄到我身下,驚悚在目,我卻想躲也躲不開。
“不,不!”
嘶喊着,我滿頭大汗的坐起身來,天已經亮了,錦華宮中的美景在我眼中變了樣,它們都是鑲嵌着金絲的枷鎖,上面帶着斑斑點點的血跡,我攤開雙手看看,還好上面並沒有染着血,一顆心纔算平穩的落進肚子裡。
“你醒了?”
宸俊的聲音從悠遠處傳來,而那悠遠處似乎就是地獄,他坐在屏風外的椅子上,舉手投足間盡顯王者風範,我越看越覺得恐怖,越看越覺得陌生,突然頭痛欲裂。
“怎麼啦?”看出了我的不適,他有些慌亂的跑過來,可當他的手一碰到我的時候,我的整個身體就像是被燙到了一樣,避得遠遠的,縮在牀的角落。
他的手懸在半空,低頭,臉上露出一抹淒涼的笑:“希兒,我說過,我不希望你怕我。”
我搖搖頭,將頭埋入雙膝,我辦不到,當我知道,親眼看到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我怎麼還能坦然的面對他,跟他在一起我會覺得那些血絲絲蔓延過來,逐漸將我的身體染紅,這樣下去,總一天恐懼將會佔領我全部的意識,到那時我就再不是我了。
“賢妃被永久監禁起來了,二皇子瘋了,登基之後我會對他賜地封賞,讓他能夠安度晚年,金婉凝和金相今日出牢,直接被風光送回故鄉,賞地千畝,皇后也從冷宮中放出來了,可是她執意要去五臺山禮佛,我派人送她過去了,剛剛纔啓程的。”
他輕聲交代,如此看來,他好像並不是像昨晚那般陰狠,畢竟他私下給了每個人安排了退路,唯獨犧牲了大皇子。
“這樣,你還怪我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沒有什麼怪不怪的,就是會對他恐懼。看我這副樣子,宸俊沒了耐心,拂袖離去,我呆呆的坐在牀上,直到傍晚時候,媛馨過來,說劉總管來了,傳旨召見。
再次走到崇華殿前,我的心已經恢復平靜,只是當我走進那間充滿中草藥苦味的房間,皇上蠟黃消瘦的模樣又讓我忍不住揪起心來。
他無神的眼睛宛若兩個漆黑的窟窿,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氣焰:“你回來了?”
我一愣,上前恭敬的拜了下去:“希兒叩見父皇。”
“免了吧,你過來,讓朕看看。”我順從的走到牀邊,他對我伸出手來,不知道該如何,但我還是把手伸了過去,他的力氣大得驚人,讓我一度認爲他是在裝病。
就像電視劇中一樣,皇帝裝病考驗他的子孫,等到窩裡反夠了,他再出來主持大局。
“父皇身體可好?”
“好不好的就只能這樣了,朕沒想到,你還能完好無損的回宮來。”
我低頭淺笑,這皇上還是那樣不給人留情面。
“早知道你的來臨會把朕的皇宮搞成這樣,朕就不該冒那個險。”
“父皇多慮了,這皇宮還是您的皇宮啊。”
他擡起眼皮,看得我渾身不適:“還是朕的皇宮嗎?哼哼,你心知肚明,劉英!”
“是,奴才在。”
“拿出朕的玉璽來。”
他可算是放開我,接過劉英遞上來的玉璽,在兩道聖旨上深深的蓋下紅印。
我定睛看着,不自覺得睜大眼睛,那兩道聖旨一個是準太子登基,一個是順承天命,允宸希公主爲鳳血皇后。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猛地衝過去要搶聖旨,卻被劉英一把按在地上:“公主逾越了,後宮之人不可參政的。”
我沒有看他,而是盯緊了皇上:“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如果你這麼不放心,這麼討厭我,就該我遠遠的扔到宮外,或者……”
還沒等我說,皇上眉峰一揚,昂天大笑起來:“哈哈哈……你永遠都鬥不過朕的,即使不能除了你,朕也要永遠困住你,你休想逍遙法外。哈哈哈……”
爲什麼要把這些事都歸結到我身上,這場無休止的鬥爭中,明明我纔是最大的受害者。
“哈,哈,咳咳咳……”笑着笑着,皇上突然咳嗽起來,即使這樣,他的臉上也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還在得意洋洋中。
猛地,他起身,一口鮮血噴在地上,我愣愣的看着他,退了一步,裙襬沾上了血跡,再擡起頭來他已經木然的倒下,瞪着眼睛離開了這個世界。
“嗡……”喪鐘大響,舉國哀傷,那兩道聖旨是由劉英總管直接頒下,沒有經過太子和重臣的手,另有密旨,需要太子與四皇子前往王陵,守陵三月。
看得出皇上走的好不甘心,即使死了他也要活着的人受點兒罪,於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與在皇宮能隻手撐天的宸俊失去聯繫,唯一能做的就是苦苦等待,等凌瑾峰重新出現,等宸俊守陵歸來,亦或是其他的奇蹟,不管怎麼樣,只要能帶我出宮就好。
無奈的是,這段時間天下太平,我的期待終是沒能出現,就連在宮中任職的董金浩都看不見,渾渾噩噩中,大雪降臨。
“什麼天命所歸?老天,你是瞎了嗎?難道連你都看不出我是冒牌貨?”
牴觸的心理沒能被時間消磨而去,反倒是恨意越來越濃,大雪後的第三天,媛馨匆忙的跑進屋,滿臉的竊喜:“公主,公主,太子爺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