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少爺當條件?”
燕不離臉上表情,彷彿一個剛剛從睡夢中驚醒的人、聽一個剛剛自清醒入睡的人說胡話,滿滿譏諷。
“不要怪燕某說句心裡話,夜仙子太過高看自己。”
連夜蓮所講的條款內容都懶得問,也沒提醒夜蓮當下衆人尚面臨生死大劫,燕不離輕蔑說道:“在靈脩眼裡,萬世之花與少爺比肩鬥豔,誰都不能說絕對比另一個更強。”
“但,也只是如此罷了。”
許是覺得被觸犯了心中尊嚴,燕不離言辭有些刻薄,譏諷道:“隨便找一名靈脩出來,恐也不會說出仙子能夠主宰少爺命運的話。而在燕尾修士心中,呵呵......”
後面的話不用講出來,燕不離、還有三名燕尾劍修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場中靈脩紛紛變色,有心喝叱,可一來雙方本屬盟友,再則爭論的另一方主角雖然不在此地,但他同樣是靈脩驕傲,手心手背都是肉,尤其蕭十三郎名義上還是道院學子,該幫誰說話?
一旁,齊飛面色鐵青,表情已不是尷尬,陰鬱中透着難言憤怒。看似淳樸實則目光如炬,飛殿下看事情向來極準,然而此時此刻,齊飛實在想不明白師妹爲什麼會這樣講,換一個私下點的場合,多半會當場問出來:師妹有沒有走火入魔。
“本座與蕭十三郎之間的事情,你是外人無需操心。至於我講的條款,是要給他送去一樁機緣。”
輝光中,夜蓮神色平靜依舊,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耐心解釋着自己的用意,夜蓮說道:“誠然,此事會給他帶去些影響,但那都只是表面上的東西,相信蕭十三郎不會在乎。除此之外。本座手裡有牌,蕭十三郎一定會接受。”
聽了這番話,齊飛神情微變,燕不離神情有些詫異,本能問道:“什麼牌?”
夜蓮默而不答。
燕不離意識到自己唐突,先朝夜蓮投以歉然的目光,仍以嘲諷的口吻說道:“什麼條款?”
夜蓮沒有馬上回答。說道:“霞公主傾心於蕭十三郎,燕山老祖與大先生先敵後友結爲至交,蕭十三郎乃先生弟子,加上霞公主的分量,愛屋及烏在所難免。之前本座問及過往,你對他同樣推崇備至。由此看來。燕尾一族從上到下,都很喜愛這個人,希望他成爲自己人。”
除“喜愛”二字稍稍欠妥,“自己人”三子略顯曖昧,夜蓮的話基本準確,甚至可以說道出了燕尾族心聲。
燕不離沒辦法反駁,好奇問道:“然後?”
夜蓮回答道:“然後。本座讓他成爲你們的人。”
片刻寂靜,等到人們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周圍嘩的一下,頓起陣陣喧譁;喧譁如此劇烈,人人開口人人叫嚷,疊加起來的聲浪甚至壓過下方漸漸臨近的喊殺。
“仙子此言不妥!”
“沒錯,蕭十三郎是靈是魔都不重要,起碼他是滄浪修士。怎麼能變成燕尾族的人?”
“仙子身份尊貴,更應該謹言慎行,請馬上收回剛纔的話!”
無怪衆人反應如此之大,甚至有些激憤;正如他們所講的,蕭十三郎既是靈也是魔,但他至少不是妖。靈魔之間相鬥萬年,滄浪與妖靈大陸何嘗不是萬代世仇;有些話聽起來彆扭。然而事實往往就是那樣,所謂大義之下放棄小我,講的便是這個理。
衆人都不禁生出疑惑,夜蓮到底掌握着什麼籌碼。竟敢豪言令蕭十三郎改換門楣?
最最奇妙的是,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夜蓮沒有選擇“私聊”,而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堂而皇之宣告出來,分明是不想給自己留退路.......她莫不是瘋了?
夜蓮不理外間吵鬧,目光只看着燕不離。
當所有人認爲夜蓮瘋掉的時候,燕不離反倒不能這樣想,神情再不似剛纔那樣輕蔑。極認真地思索片刻,他說道:“假如我沒有理解錯,仙子的意思是讓蕭十三郎增加一個燕尾身份、並且主動承認;但不是就此脫離滄浪,真正變成我族一員。”
周圍人爲之一愣,心裡想這樣的話......到底能不能接受?此時的他們顯然已經忘了,這件事的當事人根本不在,怎會輪到他們操心合不合適。
夜蓮回答道:“你應該明白,這是極限。”
燕不離說道:“強扭之瓜,對我族沒有什麼益處。”
夜蓮平靜說道:“是不是強扭的瓜,需由蕭十三郎自己說了算;對燕尾族有沒有好處,應由燕山老祖判斷。你既沒有那個眼光,也沒有那個資格。”
燕不離面色微沉,說道:“仙子別忘了,燕某隻負責傳達,也可以不傳。”
夜蓮稍稍沉默,說道:“非要問得到他能帶來什麼好處,看看靈魔即可知道。”
燕不離不屑說道:“燕尾族不是靈也不是魔。燕某還是那句話,強扭之瓜,只能讓少爺因此厭憎。”
夜蓮嘲諷回答道:“以你的想法猜度蕭十三郎,果然是白癡。”
燕不離平靜說道:“有道理。然而夜仙子此時所做的,與燕某並無區別。”
轟的一聲,周圍羣修再度譁然,不少學子與燕尾劍修之間怒目相視,充滿火藥味。山頂,夜蓮目光驟然明厲,神輝怒放掀起狂濤巨浪,神情難以再像剛纔那樣平靜。
“師妹,不可......”齊飛連忙上前,腳步卻爲之一頓。
出乎所有人意料,就在人們以爲夜蓮即將暴怒的時候,萬世之花忽然開顏,露齒輕輕一笑。
“十三少爺非靈非魔,從來不在意自己是何身份;因此本座大膽猜測,他應該不在乎多頂一項。”
沒有人想到夜蓮會笑,沒有人相信她會在這個時候笑,沒有什麼話能夠形容那張笑顏有多美,沒有人能夠抵擋那張笑臉中包含的強大魅惑。
場內數十修士,幾名大修,一位殿下。均因爲這一笑神情恍惚,以至於沒能留意到,此時她對蕭十三郎的稱呼都已換掉。
沒有人知道,假如此刻被衆人談論的當事者、蕭十三郎在此地,看到夜蓮此刻的表情一定會驚呼:十三娘!
或許應該加一條後綴:十倍?百倍?
“燕道友剛纔的話很對,以我的想法猜度十三少爺會如何做,的確是件很白癡的事情。”
笑容一發即收。夜蓮神情恢復淡然,但不似往常那樣安詳,而是透着一絲隱藏極深的厭倦、厭憎,甚至有些悲傷。就好像做了一件自己痛恨、痛苦、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神思有悔。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夜蓮臉上,其絕美面容越發不容人直視;看一眼便會覺得內心深深刺痛。彷彿什麼精美之物被毀壞,神聖被褻瀆一樣,讓人黯然神傷。
千刀斬不盡,一笑定乾坤,望着難以回覆神智的衆人,夜蓮表情平靜而不寧靜,淡淡說道:“相信我。接受它,蕭十三郎一定會樂意,老祖與公主一定會滿意,你也一定不會後悔。”
“正如仙子所知,這件事情不是燕某能夠做主,需回報公主與老祖知曉......”
燕不離的表情有些痛苦,掙扎彷彿身陷泥沼而不得出,半響才艱難說道:“仙子應該先告訴燕某。你想要什麼?”
夜蓮深深吸一口氣,目光在一旁低頭沉思的齊飛臉上掠過,轉身回答道:“本座會告訴你我的條件,但不是現在。”
燕不離疑惑問道:“何時?”
夜蓮輕輕回答道:“你要先助我衝關破境,度過眼前危機再說。”
啊!衆人大驚失色,同時覺得恍然大悟。萬世之花如此大費周章,爲的莫非只是統一大家的思想。以免本就處於下風的隊伍再度分裂?
“快到了。這個先給你,準備好......嗯?”
八百里外,一道飛虹如破空長龍,呼嘯直衝瞬間千米;無數妖獸嘶鳴聲被甩在身後。憤怒但沒有一頭敢於攔截。疾掠中,十三郎身形突爲之一頓,神情錯愕、因凝重變得有些僵硬。
“控制妖靈不難,妖將就不是我所能做到,更不要說獵妖使,少爺您是讓我去死啊......”
妖靈本質屬鬼,魔魂聖子在此廝殺數十年,從一開始就在研究如何破解獵妖使的馭妖之術;憑藉出色的天賦與辛苦鑽研,牙木漸漸找到一些辦法,或者說竅門。
哀嚎聲聲,牙木無奈接過百幻紗衣,留意到十三郎的異常舉動,問道:“怎麼了?”
十三郎目視遠方,凝重說道:“有人化神?”
疑問的語氣講出這句話,表明十三郎並無絕對信心;牙木沒能體會到這一點,驚呼道:“化神?化化化......化神!”
十三郎默默點頭,說道:“應該是夜蓮。”
牙木張口結舌,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戰場破境......她怎麼會這麼蠢?”
十三郎沉吟搖了搖頭,沉吟自語說道:“沒道理,此事有詭......”
有鬼?牙木不知如何是好,心裡想有你個大頭鬼啊!衝死了纔好,衝死了咱就不用去送死......十三郎隨手一抓,將沒有抵抗、也抵抗不了的牙木擰至身邊,飛掠速度再度暴增。
“走,看她到底搞什麼鬼?”
幾乎同一時間,距離此地數百萬裡處,狼堡外的某個洞府內,五雷尊者面沉似水,朝跪地不起的樂洪濤低吼。
“老老實實告訴本尊,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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