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十三郎偷襲其實並不合適,一來他從開始就出現在戰場上,從未主動離開。再則也是最關鍵的部分,他的姿態不像。
戰場上的戰況無疑很激烈,以他顯露出來的修爲,怕連瀰漫的威壓都無法承受,更不要說那些波及開的神通。假如換一個煉氣,不,築基修士前來,恐怕早已經灰飛煙滅,連渣都不會剩。
然而他是十三郎,自與別人不同。
信步而走,十三郎不像是身處危機瀰漫的戰場,反倒像是在一片掩埋着無數保藏的洞府:東邊看看西邊瞧瞧,每個戰團他都要插上一手:且都是一擊既走,沒有半點猶豫,也無一絲停頓。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連書生都不能比擬。下手的對象不定,手段刁鑽陰毒到極點,看似手段不怎麼高明,卻着實令人頭疼。
比如大漢,在與苦老一次轟擊後分離,不知哪裡射來三隻冰箭,直取他的雙眼與咽喉。大漢心神本受到巨震,倉促之間竟沒能做出應對:好在他身邊的毒蟲反應靈敏,紛紛撲上以捨命的方式加以堵截,才爲其贏得時間。好不容易講三道低級神通化解,大漢突覺襠下微涼,低頭一看才發現,還有支冰箭取的是自己的要害,若不是他的護盾並未完全消散,只怕是……
大驚之下,大漢想尋出隱藏的敵人,苦叔卻如瘋虎般撲上,揮手即是一片火海宛如面對殺父仇人一樣朝他猛攻。這樣的情形下,大漢自然無法理會那名低階修士,心裡卻時刻記掛着幾大部位,變得束手束腳難以應付。
這邊沒能取得戰果,十三郎絲毫不氣餒,身子一晃來到那隻甲蟲附近,抖手抽出一根粗如茶杯的長槍,法力灌輸加上甩臂,如一道烏龍直奔蟲子張開的大嘴。
以他的力量加上法力長槍上攜帶的怕有萬斤之力,呼嘯聲彷彿要撕裂空氣:長槍的品質一般,尖頭因爲劇烈摩擦,片刻間竟變得火紅。假如任它這麼飛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融成鐵水。
甲蟲跟着書生一陣急旋,本就有些頭昏腦脹驟然發現長槍襲來,連那幾條腿肢都來不及揮動,只能將腦袋偏了偏,同時張口吐出一團酸液。
轟然一聲巨響,巨大的力量連甲蟲都無法硬扛,身體倒飛出去。那根長槍經過重重磨難,最終只有餘下尺餘長的一截斜插在甲蟲嘴裡,好似憑空增加一顆獠牙。
除了撞擊,長槍對甲蟲的傷害有限:然而這瞬間的停頓卻讓書生尋到機會。他毫不猶豫催動法力,那柄比長槍高級一萬倍的彎刀劃過一道流光旋轉着在甲蟲的背後掠過。
一片丈餘寬的鞘翅被斬下,尚未落地就被十三郎捲走,隨後身子一閃,不知所蹤了。
身後響起蟲子憤怒痛苦的嘶嚎,宛如幾千只蟬在鳴叫。還有書生興奮讚歎的話語,傳到十三郎耳中。
“好快的身法,好厲害的手段!”
厲害嗎?從效果看無疑是的:然而在場之人無論哪一個,若是有了防備,這種手段根本不登大雅之堂。
“過獎,您忙着我到別處玩玩。”
小三郎朝身後揮揮手臂,身體好似一縷輕風,眨眼間消失在重重煙霧之中。書生聽了他的話情不自禁搖搖頭,暗想這叫什麼事啊!我們在這裡打生打死他竟然當成遊戲。
想歸想,他手上的動作可不慢:甲蟲丟了一隻鞘翅移動速度大不如前,形勢越發狼狽。
就這樣東邊一腳西邊一拳,十三郎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很快幫助兩人取得優勢。眼見這兩處都已經是穩勝局面,他將目光移到向依白身上,耐心尋找着機會。
十三郎沒敢輕易出手,或者說他不願輕易出手。以他散發出的氣息,向依白就算有所察覺也未必放在心上:況且他此時身處下風,被麥少飛逼得幾乎喘不過氣,又哪裡能留意到十三郎。
將叮噹那裡得來的隱匿法決催到極致,十三郎宛如一隻幽靈在戰場飄蕩,兩眼如餓鷹一樣緊盯着向依白,時刻準備下手。
“都是戲子,不妨假戲真做。”
心中默唸着,十三郎要殺人!
如果說十三郎是讓人不安的窺視者,那隻醜陋狡猾又膽大貪婪的蛤蟆完全是一個搶劫犯,或者說是拾荒者。
天心蛤蟆嗜食毒蟲,然而無論向依白還是那名大漢,又或是那隻大蟲,修爲境界都遠超於它,原本無機可乘。然而在面對幾名以火爲主攻手段的修士,毒修的侷限被擴大到極致,以至於被胖胖找出機會,狠狠地賺了一把。
惹不起本體,它專門尋那些散落的毒蟲毒霧下手;每當毒霧從虛幻身影上飄出,天心蛤蟆總是第一個趕到。它的肚量彷佛無盡,大嘴如同一臺強力抽風機二,每每張口一吸,總能捲入大團毒雲。一次兩次不要緊,時間一長,毒靈與大漢越來越難以爲繼,形勢更加惡劣。
對那隻甲蟲,胖胖暫時沒有光顧;那傢伙的甲殼太硬,體積也太大,周圍還有書生不分敵我的颶風呼嘯:天心蛤蟆估量一番,認爲風險大於收益,明智地將它放在一旁。
如此顛三倒四一通攪合,戰場逐漸呈現出詭異的一幕;毒靈與大漢打鬥中不時東張西望,好像吝嗇刻bó的老闆監督手下工人一樣小心翼翼:而那隻甲蟲,在書生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下已被逼回地面,藉助大地的力量掩護相對柔弱的肚皮,完全是一副被動挨打的摸樣。
至於肇事者,也是當事人向依白?他已經欲哭無淚!
毒靈元氣大傷,即便能夠存留,也需要十數年的滋補方能恢復元氣。那個被他當殺手鐗,可大面積殺死魔蚊的血魔瓶,被連續幾根火影針擊中本體,威壓靈動都已大不如前:雖然火影針就此報廢,可那根母針卻安然無恙。換句話說,麥少飛僅受點皮肉傷,向依白卻已經動了筋骨,豈能同日而語。
真若是以命相搏,兩人勝負猶未可知:然而可以預見的是,麥少飛肯定能在秋獵前回復到全盛狀態,向依白卻註定實力有所降低。甚至可以就此斷定,除非走了狗屎運,他已經退出聖子爭奪。
尤其讓他覺得心寒的是,打到這個份上,麥少飛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他彷彿真的要將向依白滅殺掉,絲毫不憐惜法力修爲,大有愈戰愈勇之勢。
“以燃靈族少主的身份,少飛今日起誓:犯我燃靈天威者,雖遠必誅!”
麥少主不愧是宗族未來領袖,非但智謀勇力過人,還能虛賢下士活學活用,適時將他剛從十三郎哪裡學來的詞句放出。而隨着這聲話語的響起,周圍原本安靜的場地上驀然爆發一陣歡呼,彷如驚雷。
五方殿本是燃靈族的地盤,被人欺上門卻不敢吭聲,何等憋屈令人羞恥。如今麥少主大發神威,非但將對方打得狼狽不堪,還發出如此振奮人心的豪言,焉能不提氣!
焉能不讓人激動!焉能不讓人…⒒,那啥那啥…⒒
不少人眼裡熱淚盈眶,朦朧的目光望着空中那個俊朗的身影,心中默默思索。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
“自從新紀之戰後,燃靈族忍了多少年?受氣受欺受委屈受了多少年!什麼時候有過這般揚眉吐氣的時候?”
“不說麥少主天資優異狀圖大志;能喊出這句話,哪怕他是個白癡!那也是好樣的!”
激盪之中,不知誰第一個喊出來,緊跟着就是一片呼喝叫好之聲。
“少主威武!”
“少主殺了他!爲我燃靈族人揚威!”
“讓他給聖物謝罪!”
“讓他給蝶兒姑娘解毒!”
“讓他磕頭認錯!”
羣情呼嘯,最終匯聚成隆隆震響的驚雷;此時的五方殿,爆發出自建成以來的最強音:不僅震動了四寶園,還震動了整座五離城,乃至整個燃靈大地。
聽到周圍隆隆呼喝,其它幾族的聖子聖女面色陰沉,目光也有所變化。牙木身上黑袍泛起波動,陸默眼中涌起戰意,整個人看去更加凌厲:那名冷若冰霜的黃衣少女眼神也起了變化,隱有光芒在閃爍。
受周圍人羣的情緒所染,連那幾名主持陣法的修士也有些激動;聚墨老人搖頭嘆息,眼神異常複雜。發覺向依白越來越難以抵抗,他正想集衆人之力,將這場不該發生的戰鬥終止:然而不知道爲什麼,聚墨老人目光微凝,擡頭看向天空。
不知什麼時候,遠方出現兩條身影,冷漠的目光投射在戰場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們怎麼來了?難道是…?
聚墨老人心中漸起擔憂,手上的動作不覺就慢了下來。
他料想不到的是,就因他片刻猶豫,戰場上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影響,足以令五族,乃至整個魔域爲之震動。
此時,麥少飛正將玉瓶逼退,稱着向依白心神受挫,暴喝一聲再度曲指,彈出一朵小小的梅花。
“麥少飛!你真要下殺手!”
向依白心中驟緊,眼裡第一次露出恐懼的神色;他來不及再考慮其它,嘴裡放聲驚呼,同時左手如刀,用力朝右臂斬下。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十三郎的身形突然暴起,彷彿一條尋覓良久終於捕捉到良機的毒蛇,終於亮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