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說我的位置不錯,可......”
歐陽不“啊”不開口,十三郎拿她沒辦法,無奈攤手說道:“一次都沒有。”
歐陽燕舞相信他不屑撒謊,輕笑說道:“運氣這麼差,找淬鍊之地的時候可不太好。不說這個,既然你沒有吸收到,爲何知道有氣息存在,且能肯定其不同尋常?”
十三郎驕傲說道:“說出來,我怕嚇着你。”
歐陽燕舞直撇嘴,心裡想這貨一身壞毛病,偏能長出那麼聰明的腦袋,老天真不公道。
“本座不是嚇大的......”
“我有仙靈石,早就見識過仙靈之氣什麼樣。”
“呃......什麼!”歐陽燕舞一聲尖叫。
“看看,嚇着了不是。”
十三郎洋洋自得,絲毫不在意周圍射來多少覬覦目光,繼續說道:“迴歸正題,根據我對仙靈氣息的感應,開始完全沒有,後來慢慢出現一股兩股,隨後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密集,規模也越來越大,純度越來越高。”
“這又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昇仙臺的方向是固定的,正朝着上界的某個接入點不斷接近;只要當仙靈氣的規模、密集程度、精純度三者同時下滑,才能證明昇仙臺錯過了要去的目標,開始往復盤旋。那樣的話,它遲早會碰到我留下厭靈蟻,走出一個標準的圓。”
目光回到齊飛身上,十三郎的神情慢慢沉寂,聲音逐漸變冷。
“驗心道,唯一辦法就是堅守本心,等着昇仙臺到達目標;在此之前,無論殺多少人,都不能讓大家提早過關。”
安靜了。
暗幕中,昇仙臺上再無光亮,於沉默中前行。
一番脣槍舌劍。殺人話題暫時被擱置,所有人都明白,根本問題並未解決。
只有走出驗心道,大家各奔東西的時候。這件事纔會結束。
人心就是這麼奇怪,理智告訴大家十三先生的話有根有據,怎麼看都比飛殿下由隻言片語得出的推斷更可靠,但在內心裡,人們還是忍不住要想:假如減少一些人,情況會不會更好?
不止爲了這一點。
明擺着的事實是,外層修士不在,內圈才能得到好處,嚐嚐仙靈之氣的味道。
除了吸收過的人,沒有誰知道仙靈之氣什麼樣。問當然白問,沒有哪個會傻到誇耀其效果;正因爲如此,得不到的人才會更加渴望,腦子裡滿是“吸一口修爲拔高,吸兩口立地成仙”等念頭。進而爲之憤憤難平,惴惴不安。
憑什麼讓那些實力弱的人得到?他們原本就沒有昇仙資格。
吸了仙靈之氣又如何?他們反正要死。
沒有他們圍在外面,我們豈不是可以早一點感受仙之氣息?
第三關殺劫險惡重重,每增加一點實力,活下來的機會都會增加。
昇仙猶如獨木橋,此時不爭,等他們吸收了足夠的仙靈之氣。實力提高後,我們拿什麼去爭?
內層修家如此念想,外層修士如坐鍼氈,心中波瀾更多。
同在外圍,爲什麼有人得到鮮靈之氣,我卻沒有那個福分?
不管我有沒有得到。內層的人都會認爲我得到,都會想殺了我。
有人吸收了仙靈之氣,實力或已經提高不少,一旦打起來,我不但冤枉。實力還吃虧。
憑什麼!
內層憑什麼要殺我,憑什麼我不能吸納仙靈之氣?
不能快一點提高,現在不死,第三關也會死。
不如一搏!
沉默中的人們千萬種想法,每時每刻,內層修家都覺得自己又吃了虧,外層修家都覺得危險重了一分,精神更加緊張。
異層空間也有風,次數很少,每當微風吹過,昇仙臺上總會響起幾聲驚呼,於是內層覺得外層又有人佔到便宜,外層一些人又覺得自己吃了虧......如此反覆,很快變成誰都無法解開的死結。
一盞茶,一炷香,一個時辰......
一天,兩天......一月,兩月......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時間一天天流逝,轉眼就是三個月。
三個月,以昇仙臺恐怖的速度,怕已能夠繞滄浪星好幾圈,此外還要考慮到異層空間不同於外界,此時此刻,大家早已遠離滄浪,飛到不知哪個角落。
周圍漆黑依舊,安靜依舊,昇仙臺上沉悶壓抑,讓人難以呼吸。黑暗中,一雙雙泛紅的眼睛微微閃光,連濃重到能夠壓制神識的夜都遮蔽不了。
一聲聲喘息提醒周圍,危險就在身邊,一時重過一時。
假如事先告訴大家,沒有任何外力襲擊、只是有點黑的地方就能讓修家心神浮動,絕對會被所有人嗤之以鼻;如今事實擺在眼前,數十名大拿,個個號稱人間巔峰,修行千年的老怪物,才短短三月就難以支撐,心神疲憊到極致。
這樣的日子沒法過,還有多久才能結束?
人人自問,都在警惕,都在防範,都在煎熬中苦挨。
“這樣不公平。”終於有人叫出聲來,呻吟般的聲音,喊出許多人想說的話。
“我受不了了。”有人以這樣的言辭迴應,好像一頭即將爆發的惡獸。
“老夫沒有吸納過一次仙靈之氣,一次都沒有!”來自外層的吶喊,提醒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們,他比別人更委屈。
“那是你說的。”幾聲冷漠反駁,內外層皆有。
周圍再度沉默。
這裡沒有誰是傻子,覺得不公也好,內心憤怒也罷,大家都明白這種情形其實是自找的,是嫉妒,只要把心思放開些、想透些便可無視。
這就是心魔。
心魔最可怕之處在於,明知道它是心魔依舊無法去除,依舊會漸漸沉迷到失去理智,徹底被心頭那團慾望之火所驅使。眼下之所以不亂。是因爲大家能夠看明白這點,還能勉強控制行爲,一旦過了極限,最強悍的人也會變成瘋子。之後就是災難。
“這纔是驗心。”
沉默中,歐陽燕舞默默開口,聲音不再像以往那樣從容。身在最中心,她的實力最強,得到仙靈之氣的機會卻最小,要說心裡一點想法都沒有,騙鬼去吧。
“看破不能堪破,好個歹毒地方。”
燕山老祖隨之輕嘆,朝十三郎所在的方向看了看,有些埋怨。
“十三啊。你真不該說破這件事。”
“爲什麼?”
十三郎正蹲在臺上忙些什麼,頭也不擡反問道:“其實點破這件事情的不是我,不過無所謂,點破之後不是挺好嗎。”
燕山老祖苦笑連連,不知該說什麼好。
“驗心嘛。當然要受些煎熬。我覺得挺好。”
隨手放飛一隻厭靈蟻,十三郎說道:“人爲選擇誰能昇仙。原先我覺得設計出這種辦法的人挺可恨,現在覺得挺佩服,真心話。”
“你當然這麼想。”
地缺陰陰說道:“你在最外層。”
十三郎迴應道:“這是原因之一。對了,這幾天我吸納到三股仙靈之氣,一次比一次精純。”
幾聲冷哼同時響起,所包含的憤怒。聰明超過蚯蚓的人都能感受到;可以想象,假如這句話從別人嘴裡說出來,或已死於亂刀之下。
十三郎嚴肅說道:“這是好事情,說明我們距離出口更近。”
冷哼聲更多更沉悶,中間也有幾人別樣感慨,稍稍鬆了口氣。
齊飛忽然站出來。懇切的聲音問道:“先生覺得,我們還需要多久才能抵達?”
這句話問在要害,十三郎果斷搖頭:“不知道。”
齊飛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周圍,衆人的呼吸聲更加粗重。偶爾閃爍幾點靈光,如一雙雙毒蛇的眼。
十三郎對此視如不見,望着齊飛說道:“你笑什麼?”
齊飛坦然回答道:“在下覺得,先生遲早獨木難支。”
十三郎淡淡說道:“有道理。不過,這難道很好笑?”
齊飛攤開雙手,說道:“好不好笑,先生何必問我。”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有道理。我自己能想明白,何苦問一個死人。”
周圍陣陣騷動,至少十餘道氣息鎖定十三郎,同時有七八道氣息保護齊飛。
齊飛安居穩如泰山,威諷說道:“先生要在這裡殺我,恐怕不太容易。”
“你已經死了,何須我來殺。”
淡淡迴應着,十三郎低下頭去忙自己的事,說道:“誰想殺人,就殺吧。”
一片譁然。
“先生!”
“先生不管了!”
“先生不能這樣!不能棄我等於不顧!”
“你......先生不管了?”
地缺陡然興奮起來,連稱呼都變得客氣許多。
“不管了,早就不管了。”
不理周圍如何吵鬧,十三郎揮揮手說道:“但有一條,想殺誰都可以,別來惹我。”
天殘哈哈一笑,說道:“先生爲人間扛鼎百年,功在千秋萬代,誰敢朝先生出手,老夫第一個不答應。”
十三郎笑起來,說道:“那最好了,多謝。”
眼看事情已成定局,昇仙臺上毫光大起,各式法器嗡鳴出鞘,十三郎的聲音輕輕入耳,再強的神通都不能壓制。
“大家加把勁,先把外圈的人幹掉,之後再把二層宰光,最後剩下......我估計,飛殿下肯定不會死,我不會死,兩盟一院劍閣諸老,估計能剩下十個八個疲弱之修與歐陽火拼一場。”
稍頓,十三郎說道:“本少爺最後出面,把你們通通殺光。”
當頭一記悶錘,無數人眼冒金星,最明顯的變化發生在二層,紛紛朝內圈掉頭。
“這個......”
“怎麼還不動手?墨跡什麼?”十三郎不停催促。
“怕死?孬種?廢物?太監......”
“十三啊,別鬧了好不好。”
歐陽燕舞不知什麼開始發笑,笑着笑着笑出嘆息,神情、聲音都變得輕柔。
“是不是又想出什麼辦法。”
“那當然。”
對着一片尷尬面孔,十三郎徐徐站起身,驕傲仰頭。
“生命總有出路,萬事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