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腳步不移,說道:“前輩不是來賀壽的,您與祖奶奶有恩怨,對不?”
麻衣青年沒有掩飾的意思,低下頭,稍有些好奇:“你怎麼知道?”
小雅回答道:“小雅不是傻子。提到祖奶奶名諱的時候,前輩臉上沒有一點故人將見的振奮,另外,前輩知道苦淚不吉還把它捉來,怕也是爲了讓祖奶奶難堪。”
麻衣青年呵呵笑起來,說道:“那麼你打算怎麼做,要不要與我決一死戰?”
小雅搖了搖頭,誠懇鞠禮,嚴肅說道:“晚輩豈敢自取其辱。小雅只想請前輩離開,不要再上去了。”
喔?
麻衣青年覺得有趣,問道:“人微言輕,你這樣和我講話,難道還不算自取其辱?”
小雅搖了搖頭,說道:“小雅爲祖奶奶,亦爲前輩着想。”
麻衣青年說道:“你覺得,我打不過你家祖奶奶?”
小雅依舊搖頭。
“那是爲什麼?”
“因爲你找死!”
回答他的是一聲暴烈怒吼,與一碗當頭月色,兩側兼有凌冽劍意,赤芒連閃,竟如火一樣紅。首先趕到現場的人時機很巧,剛剛好看到小雅被人挾持,聽到“打不過你家祖奶奶”那句話。
那還有什麼好想的!
“孽障,還不放開雅師叔!”
小雅年幼,因血脈原故在水仙宗的輩分着實不低,先後七八道身影掠來,打頭三修憤怒大喝,其後再有五人縱劍,到當先老者的目光先於小雅身上流過,再於麻衣青年身上一瞥。神情頓時大變。
“小心!”
“師兄們不要!”
小雅的尖叫聲同時響起,惶急,無助。兼有濃濃自責。
接下來的事情證明了她的預感,麻衣青年看都沒有看周圍一眼。聲音卻徑直指着那名老者,頗有幾分讚許,當然也少不了其聲音中一直帶着的憐意。
“元嬰就有這份眼光,不錯。”
撲通!
聲落,人亡,在沒有任何徵兆、沒看到任何人出手的情況下,搶先出手的三名修士像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接連從空中摔落,一個頭撞堅石腦漿迸裂。一個橫亙崖邊七竅噴血,還有一個對準青杉樹梢砸下去,貫穿胸腹,一路染紅十數米長。
數百年修來的強悍身軀變得如豆腐一樣,相反那顆普普通通的杉樹變得比鋼槍凌厲,每條枝葉都堅不可摧,那名修士元神都無法逃脫,與碎肉、臟器一樣掛在樹上,被撕成碎片。
“啊?”
事情發生的太快、太古怪,後來修家齊聲大叫。聲音並無多少悲傷意味;他們尚且來不及難過,也根本不相信。
“妖法!”
“幻像!”
“佈陣!”
“緊守心神!”
衝過來的修士按照自己的猜想警告同門、兼爲提醒自己,訓練有素有的他們迅速組成戰陣。其中一名年輕人的位置剛剛好位於那顆樹的旁邊,忍不住用手摸一把,蘸一點鮮血仔細審視,還放在嘴裡嚐了嚐。
這樣的舉動不叫變態,相反需要極大勇氣,他與死者感情深厚,見其慘狀無法相信,亟需找到證據證明“這是假的”。
幻像畢竟只是幻像,眼睛可以矇蔽。難不成還能騙過嘴巴?
蘸血時心內滿懷期待,嘗過後年輕人的表情慢慢僵硬。呈現出“人之將死”的茫然。
“味道怎麼樣?”
麻衣青年因年輕人的舉動擡起頭,神色帶有幾分好奇。
“不信啊。不信嚐嚐自己的血。”
說着話,他朝年輕人的方向吹了口氣。
“不要!不要啊!”
“放肆!”
“大膽!”
“前輩手下留情......靈師侄快走!”
小雅的哭喊聲中,周圍人喝叱當中,疾速趕來老者的警告、或者央求聲中,那名年輕人的胸口無端炸碎,手指卻不停使喚、湊到傷口處抓起一把不知什麼東西,塞進自己的嘴裡。
“真的嗎?”麻衣青年問他。
年輕人聽話嚼了兩口,點點頭,隨後他的瞳孔忽然放大,臉上終於呈現出驚恐的表情。
然後他就死了,肝膽俱裂,魂飛魄散。
嚇死了?
這個結果讓麻衣青年楞了一下,有些感慨。
“操縱生死,果然不那麼簡單。”
說完他轉過身,朝另外幾名憤怒但又渾身顫抖的修士看了看,各吹一口氣。
團團血霧接連炸開,張張面孔扭曲時凝固,當中伴隨着少女聲嘶力竭的哭喊聲,迴盪山谷四方。
“不要!求求你不要啊!”
“不對啊!”
吹完氣的麻衣青年想起什麼,重問小雅道:“他們都叫你師叔,你叫他們師兄,亂七八糟,搞什麼鬼名堂?”
小雅不能迴應,小小身子半靠在路邊,泣不成聲,哭不成調,右手拔出剛纔放回去的劍,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拔劍不是爲了戰鬥,她需要握住什麼堅硬的東西在手,才能讓自己不要軟倒。
麻衣青年憐惜的看着她,等了一會兒不見停,有些無奈說道:“這麼哭,等下怎麼得了。”
這是一句帶有魔力的話。
聽罷小雅先是一愣,隨後激靈靈顫抖數次,抽噎的聲音很快被她強行壓制下來,噙滿淚水的眼眸開始轉動。
山上長輩心中,小雅是個聰明的姑娘,慕容沛曾親口說她有“大智慧”,不然也不會另眼相看,當然,平日人們大多不這麼認爲,相反僅看到純真、甚有些憨傻。
“聰明的姑娘。”
麻衣青年輕而易舉看出小姑娘的打算,有些興奮。
殺幾個螻蟻般的修士,遠不能讓他心中仇恨宣泄萬一。相比之下,這個小姑娘比那些人有趣得多;他知道小雅心裡在苦苦思索如何脫困、解憂,甚至還想着爲宗門、爲祖奶奶化解危機。
比這更重要的是。他沒能從小雅臉上看到絕望。
“真是個堅強的孩子......碰到你,或許我應該改改計劃。”
嘆息着搖頭。他把小雅的事情放到一邊,轉身對那名唯一倖存的老者說道:“傳訊示警了沒有?”
“妖孽......前輩......你......”老者臉色慘白如紙,平素伶牙俐齒的他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當!”
正說着,遠處山巔鐘聲連響,一聲聲蘊含龐大威能與怒氣的斷喝聲接連響起,一個個光幕隨之沖天,匯聚起來,將浩蕩星空全部遮擋。
“看來已經做了......奇怪。他們怎麼能相信你,這麼輕易就把護山大陣開啓。”
說着震驚的內容,麻衣青年實際上不爲所動,臉上連輕蔑的表情都沒有,說道:“手法蠻好,符道也很高明,居然沒被我察覺。”
他說的很對,假如不是老者歷來被人知其謹慎,且將慕容小雅被挾持的消息參進去,僅憑那些對青年施展道法的描述。接到警訊的人定會認爲他瘋了,絕無可能這麼做。至於他示警的法子,乃經腳下大地傳播。加上青年適才關注小雅比較多,首次沒能萬事由心。
“我......”
“根本無所謂的。”
麻衣青年揮揮衣袖,說道:“你的使命完成,那麼......”
“住手!”
“嗯?”
小雅的叫喊聲令青年停了手,回頭用憐惜的目光看着她,溫和說道:“這人對你很重要?”
“不關他的事。”小雅強忍着點頭或者搖頭的衝動,同時強迫自己的身體和聲音不要抖的那麼厲害,認真說道:“殿下還是離開吧,你贏不了的。”
“哦?”麻衣青年饒有趣味說道:“難道你不想替同門報仇?”
“想。”小雅堅定說道:“我恨不能馬上殺死你。”
“這就對了。”麻衣青年說道:“我贏不了。豈不是正和你的心意?”
“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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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肯定祖奶奶打不過你,護山大陣也擋不住你。水仙宗門人全部出手,恐還是打不贏你。”
麻衣青年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眼中憐惜之色漸濃。
“故弄玄虛的話,你會......”
“不是故弄玄虛,你贏不了的。”截住話頭,小雅急急說道:“別忘了明日就是祖奶奶華誕,四方來喝的高人前輩不知有多少,他們當中,隨便站出一個都與祖奶奶相當,層次更高的前輩也有幾個,所以我勸你......”
說到這裡,小雅的聲音慢慢減弱,變得不是那麼確定,不再那麼有信心。
“這是真的!”老者以爲小雅膽怯,忍不住大喊着補充:“你若上山,絕無好下場。”
麻衣青年厭憎地看着他,說道:“蠢貨,你根本不懂小雅的意思。”
老者被這句話弄的一頭霧水,心想我做錯什麼了?不可能啊!
疑惑至此而終,麻衣青年隨意朝他揮了揮手。
於是他死了,死的乾乾脆脆沒什麼痛苦,麻衣青年不想被這種俗物影響心情,連折磨的興趣都沒有。
“啊!啊啊......”
發出慘叫的不是老者,而是目睹其身亡的小雅。
“小姑娘想嚇唬我,結果卻被我嚇到,唉!”
依舊沒能從其臉上看到絕望,麻衣青年俯下身,悄悄對小雅說道:“你講的那些我都知道,我故意這樣做,就是讓他們提前做個準備。還有啊,你說的那些人,全部加到一起也打不過我。其實你早就猜到了,所以才勸我離開......”
他看着小雅的眼睛說道:“祖奶奶有沒有說過,你這樣很幼稚?”
“你會死的,慘死!”十四歲,小雅終於承受不住,哭喊的聲音大喊着:“祖奶奶會殺死你,各位前輩會殺死你,將你碎屍萬段!”
山上人都知道小雅心軟,說出碎屍萬段這樣的話,代表其心中恨到極致,怒到無言。
麻衣青年能夠體會到這種憤怒,有些不屑地搖頭。
“碎屍萬段?那能算得了什麼。”
麻衣青年看着她,目光中的憐惜越來越真實。
“你們啊,根本沒見過真正的慘。”
“你,你想幹什麼......”
迎着他的目光,一直堅強着的小雅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驚恐,身體搖搖欲墜。不知不覺中,她用雙手擋住胸口,眼內最後頑強開始渙散,視線都變得模糊。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做。
“呵呵,我在想......”麻衣青年坦誠相告:“我在想要不要將你扒光,也許效果能更好些。”
撲通!
無論如何不能否認對方前輩身份,小雅從未想過其口中能說出這樣的話,眼前發黑,一頭摔倒。
“呃......看來是我心急了點......”
先楞了下,麻衣青年揮灑清風,託着小雅的身子一步邁上山巔。
很久沒有這麼好的章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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