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耍小聰明?”
盯住宗鳴的眼睛,十三郎的目光彷彿能夠穿透人心,說道:“想激怒我的目的不是爲了求死,而是想讓我繼續折磨你,去嘗試毀掉你那個所謂的道心,但又不願輕易殺死你罷了。”
“這不是勇氣,而是怯懦,是真正的怯懦。”
“我敢肯定,只要能讓你活下去,哪怕出賣親爹你都會答應。”
“如此人才,也好意思談什麼道心?”
字字如刀,刀刀刺心,宗鳴的臉色變幻不定,眼中漸起絕望。
苦忍到現在,宗鳴突然發現,自己最能依仗也是最爲得意的一面竟然被人徹底壓制,非但不能帶來機會,還憑空增添許多失落。
這種打擊,甚至比之前的擊敗還要慘痛。再想到三弟、大哥,還有那個被三弟拒認自己卻不得不認的父親,宗鳴從肉體到精神,乃至靈魂都爲之癱軟下來,眼神也第一次泛出死意。
“只可惜,我對那些事情一點了解的興趣都沒有。包括陷害塔山大哥的陰謀和主謀在內,我都沒有興趣知道。”
十三郎繼續說:“這些是你認爲可以當做籌碼的東西,想以之作爲求生的資本。”
揮刀將宗鳴的膝蓋從腿上旋開,他說道:“你想錯了。”
“有能力的時候,那些事情我會親自查個水落石出,何需問你什麼。不管是你大哥還是你爹,又或者別的什麼人,一個都跑不掉。”
冰冷的目光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十三郎認真說道:“在我面前,你一文不值!”
宗鳴茫然點頭。
他不明白爲什麼這樣,卻無法不承認十三郎的話。在對方眼裡,自己就是一文不值!
人傢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問,該如何應對?
難道說,就這樣生生看着自己被活剮!
十三郎看着他,說道:“放心吧,不用裝得那麼辛苦,我現在不會殺你。”
絕望中泛起希望,宗鳴顫抖的聲音道:“你不殺我?”
“當然要殺!”
十三郎斷然否認,說道:“不過要等一等,等四目老人過來,一塊兒殺。”
“你敢等師叔來?”
宗鳴楞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精芒,猛然大笑起來。
他嘴裡不停噴着血沫,說道:“在你面前,師叔就像神一樣強大,你敢等他來?哈哈!哈……”
“啪!”
這記耳光很重,生生抽爆了宗鳴的牙牀,整個下巴都歪到一邊。
“跟你說了不要耍小聰明,你爹或許吃這一套,在我面前沒用。”
正視着宗鳴的眼睛,十三郎嚴肅地說:“再敢嘗試一次,我會挖了你的心。”
宗鳴閉上嘴,閉得如此用力,彷彿要憑自己的力量給下巴正形。
“這就對了,何必自討苦吃。”
十三郎似乎發泄完了憤怒,目光變得暗淡,默默地低下頭
“大哥和嫂子在看着,我讓他們失望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說罷,他似有所感,擡頭向遠處看去。
遠處,一條嬌小的身影正朝這邊急趕;更遠的地方,一道長虹挾風雷之勢,呼嘯而來。
感受着那道長虹包含的威勢,十三郎目光露出凝重,探手將宗鳴從地上提起,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來了。”
…
…
四目名爲四目,不僅是因他精通算道,還因爲他有一樣足以自傲的本領——看透人心。
他看透了冉雲的心,所以堅持不參與閱牆之變;他看透了宗鳴的心,所以不去爭那隻怨靈;他還看透了十三郎的心,所以他任由宗鳴奔赴險境。
他相信,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會回到自己手中。
至於事後大長老冉雲的怒火,他自有應對的方法,也具備那個資格。
…
時間倒流至與宗鳴分手的那一刻。
“一生方正,晚年遇峰巒,可化飛天翼!”
四目于山巒重嶺中快速穿行,心裡不停思量着:“原來師尊當年早有預見,特意留語點醒我。”
“宗鳴?無知小兒,竟然爲一隻異獸所矇蔽,忽略了太多細節!”
“單單那個開光術,就有太多值得商榷之處。蕭十三郎的靈力比常人精純數倍,只是在兵器中輸入一絲靈力,就可以讓其威力大增。這樣的情形,除了他的身體有異之外,還能作何解釋?”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法體雙修,且進展如此神速,哪裡是什麼天分。老夫斷定,真正的奇寶,就在他身上,甚至於……很有可能就是他這個人!”
“最爲關鍵的,在他殺上趙四的莊園時,曾有不少人臨陣脫逃。包括大少爺的那名姓荊的手下也在其中。這些人沒有被當場擊殺,時候卻全部不知所蹤,僅在莊園裡留下一名發瘋的青衣。”
“這般重要的事情宗鳴都不留意,虧他敢自負機智,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
“當時的落靈城,能將四散而逃的青衣全部殺光者——只有一人!”
“如此說來,只要利用得當,此次落靈之行,就是一場天大的機緣,也是老夫的造化。”
“此舉恰好與老夫的卦象應驗,只要宗鳴……應劫而死,一切障礙爲之消除。”
“至於事後……一切自有那人擔當,反正她身上的罪孽很多,從來都不會解釋什麼。二少爺剛愎自用自取其禍,老夫替他報仇雪恨,長老應該感激我纔是。”
“最多……最多老夫就此離去,返回觀內也就罷了。冉雲雖然霸道,卻還沒有膽量動到老夫頭上。”
山巒中,懸崖上,河道間,四目老人身形如電,穿過重重障礙,一路疾馳。
他很快就追蹤到之前發出魔力氣息之所在,放開神念掃視一週,神情微有愕然。
那道複雜難辨的氣息竟然如此快速,幾乎與他不相上下,雖說他不能展開全速,也已經足夠驚人了。此時對方折往另外一個方向,偏離了足足十餘里之遙。以四目的神念之強,在殘餘魔氣的干擾下,只能將將有所察覺。
再看看周圍,不遠處有個傻乎乎的戰靈,正追着一隻獐獸在叢林裡狂奔。看樣子,應該是某個單身行走的狩獵之人。
“哼!倒是跑得很快。”
四目冷哼一聲,身形再展,疾速朝另外一個方向追去。空中的風暴還是很劇烈,以他的修爲,在這種情形下疾速飛行也要承擔風險,以至於他不得不將神念收回,只待追到那處所在,才能繼續搜尋。
很快,他又趕到下一處。平息體內躁動的法力後,再次放開神念。
這一次,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那道波動再次折向,此地周圍依然空空如也,呃……不是完全空空,依然有一名戰靈在追逐妖獸。
“圈套?掩護?”四目老人不禁自問。
他馬上搖頭,推翻了自己的猜測,也放棄了去將那名戰靈抓起來審問一番的念頭。
原因很簡單,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無論是真是假,那都不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戰靈,而且正在急速奔跑。四目如果花費時間法力去抓他回來,只怕再也難以察覺那道波動,無論將那名戰靈如何,都無法挽回損失。
無奈之下,四目跟着波動的方向,再次追蹤。
這一次,他改變了策略,寧可大耗法力承擔風險,也將神念散開到極致,誓不能讓他再次脫逃。
遭遇了幾次罡風漩渦,面臨了幾次墜落甚至被吞噬的危險,四目老人已經不復之前仙風道骨的瀟灑摸樣,變得有些狼狽,還有些焦躁。
沒等追個所以然出來,他忽然在空中頓住身形,咬牙痛罵。
“小兒欺我!”
就在歧口的位置,離四目與宗鳴分手不遠的地方,一道清晰之極的身形出現在四目老人的神念之內。
在這個距離,他已經能夠看清另外一人的身形,那不過是煉氣九層的普通修士,身材頗爲雄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不可能是蕭十三郎。而那名魔女卻清晰無比,正朝着峽谷方向飛奔。
怎麼辦?
眼下一切都已明瞭,這是一個騙局,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此時的蕭十三郎,應該早已趕到峽谷處伏擊宗鳴,也正好應驗了卦象所示,劫煞!
只花費了一秒鐘的時間,四目老人就做出決斷,以不變應萬變,繼續追向那名魔女。
其它的事情可以放在以後,四目雖然受到羞辱,卻沒有改變成爲黃雀的命運。
好在眼下靈氣漸漲,風暴漸歇,四目還能夠飛行。反之那名魔女身爲魔修,此種情形下可不太好過。
於是乎,四目化作一道長虹,掉頭疾馳。
下一刻,他又呆住了。
魔女居然也能飛?她居然能調用靈力!她是靈魔異體?
一個又一個意外接踵而至,讓四目勉強平復下來的心境再起波瀾。然而他已經顧不得多想,唯有加快速度,必須趕在魔女他們逃離之前追上去。
然後抓住他們!
好一番追逐,魔女速度有所不及,但擁有先手之利;四目老人連番奔波,需要克服重重干擾,精神法力都已經有所不濟。此時再一番疾行,幾乎追了個首尾銜接,一直來到峽谷之口。
然後,四目老人看到了一切。
他看到,魔女與那名紫衣女子——也就是蕭十三郎匯合到一處;他看到,魔女回過頭,衝他扮了一個鬼臉——一個因那個黑斑而顯得格外逼真的鬼臉;他還看到,蕭十三郎左手拎着已經不成人形的宗鳴,右手衝他做了一個手勢。
抹喉!
隨後,蕭十三郎朝旁邊指點了一下,帶着魔女拎着宗鳴,轉身衝入峽谷,消失在茫茫迷霧之中。
在他手指的方向,有一根充忙豎起的木杆,上面有幾個充忙書寫的大字——血跡未乾的大字。
“四眼老狗埋骨之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