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鉢羅耶伽城
鉢羅耶伽國的塔庫里正坐自己王宮一張舒服的大椅子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塔庫裡,跟斯德歌爾城的阿克謝一樣,也是一個薩摩塔,管理着一方重鎮。只不過薩摩塔有大有小,大薩摩塔管的區域稱之爲國,小薩摩塔管的稱之爲城。
鉢羅耶伽國位置雖然不是特別重要,但在天竺國各個城市的地位卻可以排到前面。其最重要的原因,不在於這個城市的經濟有多發達,人口規模有多大,而是因爲它是佛教教徒心目中的四大聖地之一。這一地位,在天竺老國王傑利在位時,明顯得到鞏固加強。
傑利曾經帶着全天竺大大小小的薩摩塔,與大唐高僧玄奘大師一同到鉢羅耶伽參加無遮大會。
那次盛況空前的無遮大會,傑利沙伐利彈老國王的殷殷囑託還歷歷在目,但此時的天竺國已是彼時天竺國,而此時的鉢羅耶伽亦不是那時的鉢羅耶伽。
塔庫裡看着宮殿壁龕裡供着的一座釋伽牟尼像,無聲了嘆了一口氣。
他與傑利沙伐利彈老國王一樣,雖然信奉的是毗溼奴大神,但也不反對釋伽牟尼。他知道,佛教傳播範圍比婆羅門教傳得更遠更廣,更有利鉢羅耶伽威名遠揚。
但自從傑利沙伐利彈老國王去世之後,新上任的阿羅那順極力否認佛教,堅決打擊衆多佛教教衆,並下令各地薩摩塔不得舉辦召開佛教的各類大會和活動。
但塔庫裡明確表示反對。因此,當香耶寺的長老提出要舉辦無遮大會時,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意了香耶寺長老的建議。
雖然他同意舉辦無遮大會,但他又有深深的憂慮。雖然鉢羅耶伽國在天竺衆多城邦中,實力尚可,但對於整個天竺國而言,仍然不可能分庭抗禮。
他知道阿羅那順的脾性。他與阿羅那順一朝同臣近二十年,當然熟知他的做事風格。所以,他給香耶寺長老明確了要求,控制規模,嚴禁討論政局。
他又看了看擺在釋伽牟尼像右側的毗溼奴像。爲了象徵婆羅門和佛教共存共興,他學着老國王,將兩尊神像擺放在一起。但現在……
塔庫裡想到這裡,心裡又默默地嘆了口氣。
這時,一個僕人走了進來,俯低身子,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塔庫裡神情猛然一緊,坐直了身體,驚問道:“消息屬實?”
僕人低頭回報“屬實”。
塔庫裡從舒服的椅子上站起,走下臺階,光着腳,揹着手,在毛絨絨的羊地毯上來回走了幾趟,良久才長吁一口氣,停在釋加牟尼像前,嘆道:“好吧,該來的還是會來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兵來將擋吧。”
在進鉢羅耶伽城之前,段小三的心情都是舒爽的,準確地說,是得知王玄策失蹤的消息前,他的心情都是舒爽的。
段小三一行人乘坐摩謁號船,沿殞伽河順流直下,一路平安,一帆風順,極爲順利地到達離鉢羅耶伽城不遠的一個水運碼頭。路途上,他們還遇到過幾拔查詢運輸的兵丁,甚至還遇上過一艘乘坐金甲軍的婆羅船,可不知是卡波爾他們運作的緣故,還是官府檢查不細,這幾次均化險爲夷,平平安安躲過了檢查。
到了碼頭下了船,段小三一行人就和李真珍等人道別。
卡波爾考慮細緻,給他們準備了幾匹馬,還特意爲他們準備一輛帶蓬的馬車。那是給腿殘的蔣師仁準備的。
當然,王玄策也一同坐在馬車裡。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段小三索性就不進城,直接繞到城郊,帶着室利,還有蔣師仁的馬車一同離開鉢羅耶伽城。
走了半日的路程,來到一片小樹林,段小三考慮到腿傷的蔣師仁舟車勞頓,於是停下,叫蔣師仁和王玄策也略作休息。
可他隔着布簾呼喚了半天,馬車裡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伸手掀開布簾,發現蔣師仁面色潮紅,一直昏睡,而小白臉王玄策,居然不見了。
他忙上車檢查蔣師仁的身體狀況。蔣師仁雖然沒有清醒,但脈搏跳動有力,呼吸平穩有序,顯然只是被人蒙汗的緣故。
“那王玄策到哪去了?蔣將軍又是誰下的蒙汗藥?”自離開碼頭以來,這輛馬車就沒離開過段小三的視線。
“不用想了,他去參加無遮大會了。”悠悠醒轉的蔣師仁開口的第一句話。
段小三的頭立刻大了幾分。
如果王玄策在身邊的話,他真想甩幾個大嘴巴子。可問題就是王玄策不在身邊啊。
王玄策不辭而別,段小三就要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到哪找王玄策?抑或是直接撇下他不管?
蔣師仁立即提出了反對意見。一是王玄策是大唐特使,而他們是特使護衛隊,特使不在,他們還有臉回去?第二個理由更爲關鍵,這一路,王玄策作爲第二次進入天竺的人,對路線、沿途風土人情極爲熟悉,尤其是翻越天竺和大唐之間的那座大山,如果沒有王玄策的指引,僅憑他們倆人,根本無法找到出路。
蔣師仁的反對理由非常充足,根本無法反駁。
事情如同禿子頭擺着的蝨子一樣明瞭。段小三隻能接受現實。
所以,站在城門邊的段小三心情是鬱悶得一塌糊塗。更令人氣惱的是,他一打聽無遮大會召開地點,居然就在王宮邊上。
距離王宮越近,被發現的危險越大。
幸好大會召開的時間就在明天。
不過,這也令段小三夠頭痛的了。
鉢羅耶伽城,作爲一個人口規模較爲集中的城邦,看上去似乎要比曲女城還要繁華熱鬧。曲女城是一個山城,整體格局依山而建,是以看上去緊湊狹促,而鉢羅耶伽城的風格完全不同。
鉢羅耶伽城是一個平原城市,因此,城市的建築大都是寬敞和高大。城市裡的每條街道幾乎都可以有兩匹馬車並行。
建造房子的材質,大部分用的都是燒製的泥磚。這種泥磚結實耐用,輕便靈巧,最適合高樓建築,唯一的缺點就是貴。所以,從這點來看,鉢羅耶伽城是一個富庶繁華的城市,生活在這裡的民衆,也是過着衣食無憂、平安祥和的日子。
就因爲鉢羅耶伽城的大,段小三才感覺更加煩惱。
他們已經去過碼頭,摩謁號船已經駛離,不知去向。如果按照李真珍的行程推算,他們應該在城內某個客棧住下。
要找到王玄策,就必須先安排好住所。畢竟拖着一個還未痊癒的蔣師仁,行動有所不便。
但段小三接連詢問了幾家客棧,都說已經爆滿。
明天的無遮大會,看來真的是熱鬧非凡。
其實段小三最愁的不是找不到地方住。他最愁的是,找到王玄策以後,王玄策會跟他一起踏上回大唐的路嗎?按照以往大會持續的時間,沒有半個月也要十天。如果耽誤這麼長的時間,等到他們再出發,豈不是連黃花菜也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