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特使團受襲的真正原因
銅增王先到阿羅那順邊上,深深地鞠了一躬。阿羅那順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搬了一張凳子出來,讓銅增王坐下。
銅增王倒是沒坐,轉身向王玄策和蔣師仁走去。
早有頭腦靈光的金甲軍,把王玄策和蔣師仁嘴裡的破布取走。
蔣師仁破口大罵,一旁的金甲軍又給他塞上破布。
王玄策倒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盯着銅鎮王。
“好久不見。”銅鎮王笑了一聲,對王玄策說道:“你消瘦了不少。”
王玄策冷哼一聲,“你倒是肥胖了不少。”
“你還是老樣子,得理不饒人。”
“你也是老樣子,老奸又巨滑。”
銅鎮王仰天笑了兩聲。
王玄策冷哼了兩聲。
“看來你死到臨頭,還要嘴硬。”
“死又有何懼?”王玄策毫不退讓,說道:“我懼的是,當你死後,有何顏面去見老國王。”
“這你別操心。所謂在世修身,離世修心。我無愧於我的國家,讓我的子民免受戰爭禍害,又有什麼不好意思見沙伐利彈呢?”沙伐利彈即是天竺老國王,也是室利的父王。當年,老國王在世時,摩縷加波國和天竺國結爲姻親,關係極好。
“我看你是爲你自己的榮華富貴吧。”王玄策厲聲斥道,“恃強凌弱,搖尾乞憐,我早就看穿你的本來面目。只是老國王糊塗,一心將你這種欺軟怕硬之徒視爲知己,還囑咐我如有任何事,你一定會幫忙。”
銅鎮王笑了兩聲,毫不爲然,摸了摸便便的大腹,說道:“我引用你們大唐一句話,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哉?”
“呸!”王玄策朝銅鎮王吐了一口唾沫。
銅鎮王閃都不閃,任憑唾沫噴在臉上,只是從袖子裡抽出一方絲帕,輕輕擦去。
“你性格剛烈,正直不阿,我很欣賞,所以前些年,你來王宮城,訪那爛陀寺,登獅鷲山,尋佛陀跡,我都是好生接待,一絲一毫不敢怠慢。”
“那又如何?”王玄策怒目瞪着銅鎮王。
銅鎮王說道:“你可知你爲何陷入如此慘狀?”
王玄策不解。
“你自以爲了解天竺國,這就是你最大的致命點。”
“爲何?”
“天竺國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唐信奉釋迦牟尼,派了不少特使到天竺國學習取經。可你根本不知道,在天竺國內,其實掌控大勢的,只有一個大神,那就是摩天。”
“而你此番前來,竟然還與卡搭拉部落(釋迦牟尼出生的國家)的勾結,試圖將智慧頭骨迎回大唐供奉,這豈不是自尋死路?這一點,連我這樣的局外人都能看得明白,你一個堂堂大唐特使怎麼看不明白?”
段小三這才明白,智慧頭骨原來是王玄策早就謀劃好準備迎回長安的了。
“既然智慧頭骨在天竺流離滇沛,我迎回大唐供奉千秋萬代,又有何不可?這恐怕連佛祖也會同意。”
“好,就算佛祖願意,那你來天竺國時,又爲何一路與天竺國卡塔拉部落、阿那其國、什安伐利國勾勾搭搭,一心要謀反?”卡塔拉、阿那其、什安伐利國,都是天竺國內小部落,但這些國內,民衆普遍信奉的是佛教。
“我率特使團前來天竺國,並不知老國王去世,順道訪問卡塔拉、阿那其、什安伐利又有何過錯?”
“那你寫信與我,讓我護佑室利,又算是什麼?”
“那是我犯的最大一個錯誤,居然與虎謀皮。”
聽到這裡,段小三這才恍然,這阿羅那順爲何偷襲全殲大唐特使團。最緊要最關鍵之處,便是王玄策介入了天竺國權爭的漩渦。在天竺發生的這一切,看似無關,其實都是有根有源。在動身出發到天竺的那一刻,從王玄策計劃好將智慧頭骨迎回長安的那一時,從阿羅那順纂奪王位的那一天開始,段小三等人的命運就已經註定要迎接暴風驟雨的洗禮。
銅鎮王又嘿嘿笑了兩聲,“念在我們相交多年的面上,或許我還可以給你一條生路。”
“生路?”
“只要你回大唐之後,向大唐國王說明天竺老國王老來昏庸無能,海冬青王阿羅那順爲解救天下衆生,順應時勢,登上王位即可。我可向摩天大神擔保,讓你等順順利利回國。”
“呸,士可殺,不可辱。這等捏造事實之言,我等人臣必不可上書。”王玄策怒斥。
“一點商量餘地沒有?”
“此事絕無商量。”
“其實,跟你說明了也好。你說與不說,已無多大緊要。只是我欣賞你,所以才請海東青王鬆口同意。”銅鎮王說道,“在襲殺特使團之前的一天,海冬青王已派特使趕赴唐國,向你的國王呈上國書,而國書的內容,我想,不用說你也應該明白是怎麼回事。”
“你……”王玄策怒極,兩目圓睜,如同一頭見紅的公牛,俯低雙角,欲衝向敵人,怎奈兩邊的金甲軍死死按住,任憑他如何掙扎也掙不脫。
在場的衆人,包括段小三,幾乎在一剎那,便明白阿羅那順派特使的原因。阿羅那順襲殺大唐特使團已有月餘,這麼一算,阿羅那順的特使,如今就算沒有到達大唐國土,也應離大唐不遠。王玄策等人雖然對此事有所意料,但絕沒有想到,阿羅那順這麼早開始佈局此事。如此一來,他們就算再快馬加鞭,一騎絕塵,也無法趕上阿羅那順的特使。而大唐陛下,一定會按照利益最大化的原則,顧及兩國關係,所以就算他們趕回長安,也會立即被處死。
他們逃回大唐的意義,蕩然無存。
一想到這,王玄策頓時心如死灰,臉色雪白,一時之間鬥念全無。
但段小三才不管這些。他現在最恨的就是喜增。他一看到躲在銅鎮王身後的喜增,頓時大聲罵道:“喜增,你這個王八蛋,既然你這麼喜歡室利,又爲何把室利送進虎口?”如果當時不是看在喜增對室利的事無鉅細的樣子,段小三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室利離他而去。
喜增小心翼翼地躲在銅鎮王身後,反駁道:“你放屁。室利喜歡的是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你們還舉辦了婚禮。”
“那婚禮只是救人的權宜之計,又何必要當真?”
“在摩天神之下的婚禮,天竺國的女孩只要舉辦過一次,終身便打上已婚烙印,不得再婚。”喜增尖聲大喊。
段小三這時才傻眼了。當初,他的確是因爲蔣師仁的傷情,才答應和室利舉行一個只有三個在場的簡單婚禮,可沒想到,在婆羅門教中,只要以摩天神之禮舉行的儀式,就算見證人再少,也是一種婚禮。
這,從來都沒人跟他說過。
他向室利求證。室利臉頰飛起了兩道紅暈,低頭不語。
不用問也知道,室利這是默認。
喜增指段小三,又問道:“你懷裡是不是有一根室利的腳鏈?”
“是。”段小三從懷裡掏出腳鏈。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室利時,誤以爲室利是小偷,而從室利身上摘下的腳鏈,以抵他丟失的銀幣。
後來,雖然誤會解除,但腳鏈卻被室利以沒地方放的原因,讓段小三代爲保管。
“你可知這天竺國女孩送人腳鏈的意義嗎?”喜增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