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沒有計劃的計劃
室利沒有回答,但從她的臉上,段小三完全可以讀懂她的意思。那是一副至死也要達到目的神情,決絕剛毅。
阿賈耶也沒有說話。但從他對室利那畢恭畢敬的態度上,似乎也決定了他參與行動的目標。
在榆林時,室利曾答應自己,要先救出小白臉,再奪回舍利,破壞馬祭。現在全反了過來。
室利似乎看穿了段小三的心思,再次向他解釋道:“原本我是打算先營救大唐特使,但現在馬祭時間提前,只能先調整行動順序了。”
既然他們兩位都下這麼大的決心,要刺殺阿羅那順,那作爲一個外來人的自己,又能說些什麼呢?怪只能怪自己太年輕,又一次輕信了室利的話。段小三苦笑一聲,無可奈何地說道:“那好吧。”
室利和阿賈耶同時長吁了一口氣,神色頓時輕鬆了不少。
“那麼這馬祭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段小三又問道。既然要參與其中,他就必須弄明白。
室利剛想開口解釋,阿賈耶卻搶先說道:“我是宮廷大臣,比小姐知道要多,還是讓老奴來解釋吧。”
段小三雙肩一聳,雙手一張,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要能說明馬祭是什麼,誰說不是一樣的?
從阿賈耶的敘述中,段小三終於明白馬祭儀式到底是什麼了。他一直以爲馬祭就是隨隨便便殺死幾匹馬,然後向天遙祭一下,保佑天下太平,國王身體健康之類的祭祀儀式。時間也不會太長,頂多也就持續個一天半日的。所以,他始終覺得在馬祭儀式上刺殺阿羅那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沒想到的是,天竺這馬祭儀式,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要困難的多,沒有國家強大綜合實力背書,根本完不成目的。據阿賈耶所述,國王先選擇一匹良馬,然後在選定的時間內,從城門將它放走,然後任馬狂奔。馬蹄所到之處,無不是王土,無不是王臣。就算當時不是王臣王土,那也得率領軍隊,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變成自己人。直到有一天,馬跑累了,人乏了,於是鳴金殺馬,以示國王的權威,國家的強大。
段小三聽得是目瞪口呆。馬祭這一整套流程如果能夠順利下來,那麼這樣的儀式,絲毫不亞於大唐中原從南往北開鑿一條運河的規模。沒三五個月,這儀式恐怕是完不成的。
可如此龐大的儀式,阿羅那順居然還在政權未穩的情況之下,就開始冒然實施。他不是腦抽筋就是腦發瘋了。不過,並不是像段小三所想的那樣,阿羅那順要全程在外奔波,而是隨時可以回到曲女城。即便如此,在如此倉促的情況下,阿羅那順在外期間的安保措施也是難上加難。難怪剛纔室利說他是找死。
當然,有這麼重大的活動牽絆着,阿羅那順不一定會想得到被關押在天牢的小白臉,那就說,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小白臉還是很安全的。所以,室利和阿賈耶決定要先刺殺阿羅那順,再營救小白臉,從邏輯上來說,也完全說得過去。換句話說,這個計劃完全可行。
“計劃?”段小三隻是初步瞭解了馬祭,但對於室利的計劃安排,又是茫然無知。對於他而言,他只要執行他們的計劃,積極參與就可以。至於計劃制定的過程,他不關心。
他心情愉悅地看着室利和阿賈耶,想聽聽他們的計劃是如何完美。可他的笑容還在漸漸浮現,還未完全展開之時,他發現室利和阿賈耶倆人都是一臉的愁容,只是面面相覷。
“難道你們一點計劃也沒有?”段小三驚詫地問道。
室利瞪了他一眼,說道:“難道你剛纔沒聽阿賈耶說過,對於阿羅那順是準備倉促,對於我們也不是一樣倉促嗎?”
段小三再次苦笑。他對天竺語的理解就像是半桶子的水,晃來晃去,哪能每句話都聽得明白呢?
“那你們的意思,隨機行動?”段小三無奈地說道。
“這樣也行。”室利氣鼓鼓地說道,“阿羅那順如果要舉行馬祭,我猜他大概率要從北城門出去。我們埋伏在北城門,一舉行動。”
“啊,什麼?這樣也行?”段小三瞪大了眼睛。沒有計劃,沒有方案,行事完全靠猜,這樣豈不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
“你也是這個意思?”段小三哀嘆一聲,轉向阿賈耶問道。室利是富賈子弟,不懂計劃,但作爲室利長輩的阿賈耶,總不至於做事如此魯莽吧。他把成功的希望寄託在阿賈耶身上。可阿賈耶的一席話,讓他的心情頓時跌入谷底。
阿賈耶說道:“阿羅那順是遂馬自由行動,又怎麼可能固定的路線圖呢?再說,馬祭開始以後,阿羅那順是隨着大軍一起行動,我們就算知道他的路線,又怎麼可能潛入大軍之中去成功擊殺?”
段小三哀嘆一聲,隨即將視線轉向室利,幽怨地說道:“剛纔是誰說的,阿羅那順是找死來的?”
室利白了段小三一眼,辯解道:“剛纔我不是說埋伏在北城門,他準備不周,一定可以成功擊殺。”
要命。段小三心中更是哀嚎一聲。看來,自己這條小命可要隨時被奉獻出去了。
“老奴有辦法。”許久未說話的阿賈耶合掌,恭謙地說道。
“什麼辦法?”室利興奮得拉着阿賈耶的手,問道。
阿賈耶緩緩說道:“馬祭儀式開始之後,擊殺阿羅那順,難度太大。但在馬祭開始之時,會舉行一次向神明祈禱的開場儀式。”
“開場儀式?”室利問道。
“對,開場儀式。”阿賈耶雙目精光暴射,緩緩說道:“在開場儀式上,會組織成千上萬的歌者舞女載歌載舞,以預祝儀式的圓滿完成。而能夠容納下成千上萬人的,只有一個地方。”
“薩納弟河壇?”室利驚呼一聲。
“什麼壇?”段小三問道。
“薩納弟河壇。”室利向段小三解釋道,“薩納弟河壇離北城門不遠,是我們婆羅門教徒洗身淨魂的一個聖地。天竺國每逢重大的祭祀活動,一定就會放到河壇舉行。”
“那這樣看來,薩納弟河壇倒是一個很好的伏擊點。”
“也不盡然。”室利從剛纔的喜悅中冷靜下來,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說道:“我對薩納弟河壇還比較瞭解。由於歷代國王也在那舉辦過大型祭祀活動,所以河壇周邊的警戒塔、護衛哨比其它地方會多上幾倍,防衛力量更強。”
“可這也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段小三思考了一下,說道:“人越多,機會越多。”
“你的意思是?”室利不明白段小三所指,問道。
段小三輕笑了一聲,說道:“你想呀,成千上萬的人羣擁擠在薩納弟河壇,如果組織不好,那會發生什麼?”
“那麼大型的活動,怎麼會組織不好呢?”
“剛纔你們還在說,這次馬祭儀式時間太過倉促,準備一定就會有漏洞,尤其是這種大型人羣集會。”段小三嘴角微微上揚,繼續說道:“就算是他們組織完善,難道我們就讓他們這樣順利地舉辦下去?要知道在一個萬人的集會當中,要想搞出點事,遠比在大軍中擊殺阿羅那順來得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