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曲女城的王宮
天竺國曲女城王宮。
阿羅那順坐在一張又寬又大又軟又舒適的椅子上,時不時地把玩着手上的一顆大如鴿蛋、散發瑩光的夜明珠。
這張椅子,在幾個月前,屬於另一位年邁的國王。那時的他,還是議政廳裡站着回話的大臣。
他曾經也無數次幻想,坐在這個平常人做夢都不敢的椅子上,然後對底下的衆人時不時喝斥一兩句。
沒想到的是,他的夢想這麼容易就實現。曾爲議政首輔大臣的他,居然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坐上了這張又寬又大又軟又舒適的椅子。
椅子縱然是舒適的,可他坐在椅子上那種感覺,那種萬人之上、縱橫開闔的感覺,遠比坐在椅子上的感覺來得更加美妙,更加舒暢。
他喜歡這種感覺。
雖然現在時不時還有前朝餘黨餘孽在造謠作亂,但他深信,那些臭蟲爛蝦們,只要一個頭腦靈光、手腳麻利的人,用一把好用的掃帚,就可以把它們清掃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臭味。而他就是那個頭腦靈光、手腳麻利的人,此時站在議政廳裡那幾個人,就是那幾把好用而又省心的掃帚。
不,也談不上好用省心。他們思前顧後,想得太多了。人一旦想多了,立馬就會變得縮手畏腳,裹足不前。障礙太多,清掃便是。徹底清掃,乾乾淨淨,哪會滋生這麼多的臭蟲爛蝦?
阿羅那順狠狠地瞪了站着的比馬一眼。
比馬大氣不敢出,謙恭地低下頭。
“你還有臉回來見我嗎?”阿羅那順一把將手中的夜明珠扔到地上。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夜明珠與堅硬的石板來了個親密接觸,頓時碎成粉齏。
比馬連忙跪倒在地,雙掌掌心向上,不敢擡起頭。
“他們人呢?”阿羅那順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
“是臣該死,沒有想到提米爾汗家中裝了機關,又挖了一條地下通道。”
“這麼說,他們是從你眼皮底下逃走的?”阿羅那順語氣相當平靜,在別人聽來,似乎還感覺到一絲歡樂。
可這種語氣,這種口吻,在比馬耳裡聽來,無異給他判了死刑。
比馬頓時冷汗直流。他死並沒關係,但他還有一大家子生活在曲女城。
比馬連忙叩首,說道:“是臣的過失,還請陛下開恩。不過,臣還有話要說。”
“說。”
“加路達雖然跑了,但室利已經到了曲女城,而且還在蘇利耶之衛的嚴密監視之中。”
“哦……”阿羅那順略感意外。
“如果室利在曲女城,那麼加路達一定也會跟着到這裡。”
“這麼肯定?”
“他們姐弟倆感情深厚,一定會在曲女城相聚。”
阿羅那順微微頜首。
“在曲女城,我們力量更大,迴轉餘地更多。”
比馬偷眼看了阿羅那順一下,見他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又急忙補充說道:“跟他們在一起,還有唐國一個僥倖逃脫的護衛。”
“他們還跟唐國勾結上了?”阿羅那順臉色微微一變。本來襲擊外國使節這一事,在國際上就特別敏感。如果唐國與餘黨相互勾結上,那麻煩會變得越來越大。
“但唐國特使還在我們手中。”比馬趕緊答道。
“這就是你把特使押回曲女城的目的?”
“正是。”比馬頓了頓,繼續說道:“臣想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然後一刀斬盡。”
“有這個必要嗎?臭蟲爛蝦掃了便是,何必還要帶回家,弄得家裡臭氣熏天呢?”阿羅那順說道。
“他們是誘餌。”
“誘餌?”
“如果他們相互勾結,就一定會來營救。”
“如果他們另有所圖呢。”
“如果另有所圖,他們就一定不會到曲女城自投羅網。” 比馬緊張異常,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阿羅那順似乎被說動了,臉色也緩和了許多。他把弄着戴在手指上一隻碩大的戒指。
比馬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
阿羅那順忽然停止了把玩,雙眼一瞪,喝斥道:“那麼殺了呼拉格,也是你的計劃之一?”呼拉格也是阿羅那順的親信之一,否則他也不會在號稱貿易之城的斯德歌爾城當總督了。
比馬連忙答道:“陛下,那個大唐護衛已經知道呼拉格的身份,所以只能將其殺死。”呼拉格之過,其實罪不至死。可比馬通過私下的渠道,得知呼拉格居然通過密件,向阿羅那順打小報告。他不得將他殺了,以絕後患。可惜的是,呼拉格寫的信,居然不見了。當然,這些事情,他不會讓阿羅那順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是嗎?”阿羅那順雙眼微微眯起,寒光一樣的兩道目光,射向比馬。
比馬頓覺兩道寒光,幾乎穿透了自己的整個身體。他更加不敢擡頭,身子俯得更低。如果有可能,他寧願將身子埋藏到堅硬的石板下面。
“還請陛下開恩。”比馬臉上的汗水頓時凝結成珠,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議政廳裡安靜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得到。
阿羅那順忽地嘿嘿一笑。他的笑聲陰厲而滲人。
“開恩,開什麼恩?”阿羅那順笑道,“我總不可能因爲一件小事就殺人,殺自己的手下,全殺完了,誰給我幹活啊。你說呢,卡塔帕大師。”他嘿嘿笑着,面對離他站得更近一些的卡塔帕大師。
卡塔帕大師年逾古稀,身披一件灰白色的裹帕,腦殼上銀白頭髮已沒剩幾根,但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鑠,神采奕奕。
卡塔帕大師略微點了點頭,表示對阿羅那順的贊同。
比馬頓時長舒了一口氣。既然卡塔帕大師都點頭,說明他暫時性命無憂。他知道卡塔帕大師在阿羅那順心中的地位。卡塔帕大師是天竺國王宮中最赫赫有名的婆羅門首席大祭師,是阿羅那順陛下最得力最信任的大師。婆羅門祭師雖然不在天竺國政府官員序列,但他們的影響,比起任何一個大臣一個官員都要來得重要。
卡塔帕大師說道:“其實他們都是泥塘裡的泥鰍,蹦達不了幾天。陛下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馬祭儀式。”
“那儀式準備得怎麼樣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馬祭儀式?”比馬心中陡然一驚,“馬祭儀式不是要等下半年纔開始嗎?”他在外面策劃行動,已許久沒回曲女城,故對曲女城動態不是很清楚。
“後天。”卡塔帕大師說道。
“後天?”比馬大吃一驚。他所驚懼的是作爲陛下最重要的護衛力量——蘇利耶之衛,竟然沒有參與到儀式中來。而他作爲蘇利耶之衛的首領,居然到現在才知道儀式開始的時間。
阿羅那順好像也看穿了比馬的心思,淡淡地說道:“不用想太多,你只要專心對付他們就成。”
比馬頓覺如同身陷冰窖一般,打了一個冷顫。他想的並不是他的身份地位發生了變化,而是想着那一幫人。如果馬祭儀式後天開始,他們聚到曲女城,就不光光是營救那樣的簡單,如果他們也知道馬祭儀式的時間,會不會在儀式上弄出點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