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過去了,莉莎潘並沒有再次出現,就在我對她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一個人的突然來訪,打破了墨菊山莊的寧靜。
這個男人二三十歲左右,長得斯斯文文的,從他一身名牌裝束來看,他絕非等閒之輩,我猜想他定是上流社會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他身上處處透着一股貴氣。
他一進門,二話沒說,直意要求見奇少爺。我看他兩眼寒光,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我想他此次來找奇少爺絕對不可能是來續舊的,看來他今天是來意不善。
“您找他有事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是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他禮貌地說,但表情很嚴肅。
“您貴姓?我好向他通報一聲。”
“我姓樑,他知道的。”
“樑有城。”我瞪大眼睛,不禁衝口而出。
“是的,我就是樑有城。”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真不敢相信莉莎潘的未婚夫竟會找到這裡來。我把他安排到客廳裡等候,便慌慌張張地跑上樓去向奇少爺通報這件事情。奇少爺知道後到是顯得很平靜,但一旁的燦桑聽了卻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咬着牙,摩拳擦掌,一副要揍人的架勢,口口聲聲說要出去教訓他一頓。
“你少在這裡多管閒事。”奇少爺冷冷對他說。
“喂,我好心要幫你,你居然說我多管閒事。”燦桑氣憤朝他嚷嚷,好心當成驢肝肺。
奇少爺沒理他,轉過頭平靜地對我說:“你去告訴他,我誰也不見,要他知趣一點,立刻離開這裡。”
我照他說的那樣,委婉地要樑有城儘快離開這裡。但沒想到樑有城在這個時候突然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起來。
“李音奇,你這個勾引人家老婆的孬種,有本事你就給我滾出來,我們來一個一對一的較量。”他一邊罵,一邊胡亂地往裡闖。
我用身體攔在他的前面和他周旋,儘量阻止他繼續往裡闖。但他此時火氣太大,彷彿體內的憤怒化爲了滿身的力量,憑我的力氣根本就無法攔住他,就這樣,我連推帶扯地跟他糾纏到二樓,眼看他就要找到奇少爺的房間時,燦桑突然衝出來,管他三七二十一,上前就給他狠狠一拳,將他一拳擊倒在地。
“你這傢伙竟敢在這裡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今天不給一點顏色你瞧瞧,你就不知道赤橙黃綠青藍紫。”燦桑說完,又是對他一陣暴打。
雖然樑有城此時被燦桑打得半天爬不起來,但他嘴裡仍然不依不饒地大罵,而且比剛纔罵得更兇。燦桑見狀,氣得頭上的青筋直冒,下手更狠了。
我想上前去勸阻燦桑不要再打了,但又怕捱到他那沙包大的拳頭。就這樣,我在一旁急得焦頭爛額地朝他們大呼小叫,深怕他們再這樣打下去,指不定真的會出人命。就在這時,奇少爺的房門突然開了,他從裡面出來。頓時,我們幾個像電影膠片定格似的,都愣住了,目光一致地朝他那邊投過來。
“夠了,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他突然說。
樑有城甩開燦桑的手,踉蹌地從地上爬起來,扯了扯領帶,帶着疑惑的眼光問奇少爺是誰。
奇少爺沉默一陣,頭低得更下了。“你不是一直想見我嗎?”
樑有城上前幾步,張大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感覺熟悉且又陌生的陌生人。
“你……你……你是李音奇?”他吃驚地幾乎要叫起來。
奇少爺冷笑一聲,說:“有城,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你一點也沒變,而我卻變了。”
“你真的是李音奇?怎……怎麼會弄成這副樣子。”樑有城驚訝地有些無法控制,說話顛三倒四的。
奇少爺深吸了一口氣,擡起左手叉着額頭,一副很無奈的樣子,說:“你現在已經看到了,我是不會和你爭莉莎潘的,你走吧!”
“不——”樑有城突然衝到他的面前,激動地說:“音奇,對不起,我剛纔不是有意那樣罵你的。”他內疚地低下頭,哽咽了一下,顫聲說:“我知道莉莎過去是你的女朋友,但我真的很喜歡她,我真的不能失去她,我求求你,仁慈一點,不要把她從我身邊搶走,好嗎?”說着,他突然跪倒在他的面前,眼含淚光地哀求他:“從小到大你都是那麼優秀,處處都比我強,這些我都可以忍受,但這次,我真的無法忍受莉莎離開我,真的無法忍受。”
“我跟你說過,我是不會和你爭莉莎潘的,你走吧!”奇少爺此時說話的語氣顯得更無奈了。
“你知道嗎?自從上個星期莉莎見過你以後,她就提出要和我解除婚約。”他軟弱地說,眼睛裡盛滿了哀傷和欲絕:“她爲了你……甚至不惜要打掉肚裡的孩子,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他的這番話使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聽了都目瞪口呆,真沒想到莉莎潘爲了奇少爺,甚至不惜打掉肚裡的孩子。這時,奇少爺突然笑出聲來,他的笑聲特蒼涼,特無奈。他無語地直搖頭,感嘆老天爲何要用這種方式作弄人。他沉默一陣子後,輕聲對他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勸她的,你走吧!”
“真……真的嗎?”樑有城突然一下子轉悲爲喜,又說:“只要你成全我和莉莎,我……我們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成爲好朋友。”
聽到他如此荒謬,如此自私的言語後,奇少爺忍無可忍地將他一把推開,憤怒地朝他咆哮:“就算過去我有眼無珠,交了你這樣一個朋友,你給我滾,馬上滾,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滾……”說完,他轉身回房,狠狠地關上了門。
“音奇,音奇,我話還沒說完,你開開門。”樑有城仍不死心地站在門外,猛拍房門。
“你這傢伙的話還真是不少,來,有話跟我的拳頭說。”燦桑說着,又朝樑有城,捲起了袖子,準備動手解決問題。
樑有城回過頭,看了看燦桑沙包大的拳頭,不禁戰慄了一下,便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墨菊山莊。
五天後,莉莎潘不出所料地又來了。她這次來明顯比上次我看到她時憔悴許多,她的眼神黯淡無光,好象每天都以淚洗面似的。也許是她這次來得過於匆忙,臉上幾乎沒有化妝,但即使她未施粉黛修飾自己,她也依舊美麗動人。
她一進門,甚至未向任何人打聲招呼,就往樓上直衝,跑到奇少爺的房間裡。看她的臉色如此難看,不難猜出,樑有城上次回去以後,她定是和他發生過激烈的爭吵。吳嬸和燦桑兩人仍舊八卦地躲在門口,雙目緊貼着門縫朝裡偷窺,觀其事態的發展究竟會如何收場。而我這次並沒有加入到他們偷窺的行列,也許是怕傷心吧,於是我索性擰着水桶,跑到院裡去給那些乾澀菊花澆水。
過了很長時間,莉莎潘才從屋裡出來,我看她一邊走一邊不住地抹着眼淚,神情很沮喪,很悲涼。我下意識地放下手中的水桶,伸直腰望着她,本以爲她看到我後會主動上前跟我說上幾句話的,但沒想到她一見到我反而繞道而行了。我愣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她就這樣落寞地離開了墨菊山莊。我心裡很清楚,她此時的繞道而行,意味着她已經背棄了她先前在我面前向上帝作出的承諾,她永遠不會再來了。
莉莎潘走後,擱在我心裡很長時間的那塊石頭也終於落了地,這種心事落地的感覺,就如同剛從暗無天日的牢房裡釋放出來一般,自在且又踏實。我想墨菊山莊在這個時候也應該回歸到它原本的平靜當中去。
下午,當我送咖啡到奇少爺的房間時,感覺房間裡的氣氛有些不大對勁,奇少爺冷冷地坐在窗臺前一句不吭,平時他見我端茶進來,至少會向我點個頭應一聲,但他這次看到我不僅不點頭,相反表現得非常氣憤。我看他那樣,不禁害怕起來,難道我又做錯了什麼事情嗎?燦桑倚在牀頭,懷裡抱着吉它胡亂彈着,他一見到我進來立刻放下了琴,緊張朝我使了一個眼色,意爲要我趕快出去。我愣愣地望着他,還沒弄清狀況時,一本雜誌突然閃電般地朝我迎面飛過來,幸好我的行動夠敏捷,側身一躲,避開了。
“你瘋了,她這樣做還不是爲了你,你怎麼可以拿書去砸她。”燦桑氣憤地放下手裡的吉它,暴跳如雷地朝奇少爺喝斥。
我茫然地望着他們兩個,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事情,奇少爺居然會氣得拿本書砸我。
“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麼事情?惹您生氣了。”我低着頭戰戰兢兢地問。
“不,你沒錯,你沒必要理這個混蛋。”燦桑轉過頭,爲我打抱不平地說。
“不,我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事情,不然奇少爺也不至於會發這麼大的火。”我膽怯地說。
“你別理他,我看他現在是想找人出氣。”燦桑說着,朝奇少爺瞪了一眼。
這時,在一旁忍了很久的奇少爺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向我咆哮起來:“是誰給你多管閒事的權利?是誰讓你低三下四地去乞求她(莉莎潘)留下來,還說我需要她,不能離開她。你以爲你這樣做很偉大嗎?你以爲我就這麼需要別人情感上的殘羹剩飯嗎?”
“不,不是的。”我激動地衝到他面前,拼命搖頭說:“我只是想……我……”我望着他,抽動着嘴角,說了半天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你這樣做到底有何居心,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巴不得她來了以後,你就可以從此得到解脫,是不是?”他拽着我的手腕咄咄逼人地朝我咆哮。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因爲失去愛而痛苦,難道這也有錯嗎?”我激動地衝口而出這句並沒有在心裡醞釀過的話。
“Oh,My god!”燦桑瞠目望着我,一臉驚訝的表情。
我的臉一下子通紅,後悔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儘管我此時很是後悔,但即使後悔也已經晚了。
“你……你……你真的沒必要理會我剛纔所說的。”我轉過身背對着他,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你就當我剛纔是信口開河,胡亂說的,反正這個世界上也沒多少人會在意我的話。”
我無地自容地愣佇在那裡,背對着他們,心裡亂糟糟的,真不知道這件事情該如何收場。此時,屋內陷入到一種令人尷尬的沉默之中。
過了半晌,奇少爺才又開口說話:“你們兩個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說着,他用手叉着額頭,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我驚恐地從奇少爺的房間裡逃出來。出來後,我心裡始終無法平靜,彷彿剛纔我對奇少爺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蠢話仍徘徊在耳邊,折磨我。燦桑見我出來,他也追着我一起跑出來,一直追到我的房間裡。
“你該不會真的愛上李音奇那個傢伙吧?”燦桑似笑非笑地追問我。
“不知道。”我煩躁地回答。
“你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愛情嗎?”
“不知道。”
“你以前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不知道。”
燦桑見我一問三不知,很明顯我此刻不在狀態中。他朝我冷笑幾聲,說:“看來,我現在問你什麼問題你都會回答不知道,是嗎?”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心煩意亂地連推帶扯地想趕他離開我的房間。“現在我心裡很亂,我求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時,燦桑突然轉過身,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很嚴肅地說:“開玩笑歸玩笑。我這輩子還沒有正經八百地和誰說過幾句話,但這次我要提醒你,千萬不要傷害他(奇少爺),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站在舞臺上被萬千歌迷包圍的大明星了。”他說完,用力甩開我的手,轉頭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一個人失魂落魄地抱膝綣在牆角里,耳邊不停地迴響剛纔燦桑對我說的那番話。我到底是真心愛他,還是仍把他當作過去那個光輝無比的大明星一樣去崇拜他。什麼是愛?什麼是崇拜?愛意味着什麼?崇拜又意味着什麼?愛和崇拜的差別到底是什麼?天啊,我的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痛過。一個接着一個的問號無休止地出現在我的腦子裡,使我忐忑,使我迷茫。我不知道未來何去何從,此刻我猶如坐在一葉輕舟上,漂流在無際的大海里,失去了方向,找不着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