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全真道南無派掌教真人,董尚志已經是登峰造極的武道宗師,多年的修煉更多的其實是心境的修煉,其實本該道心通明,洞徹世事,清風伴明月,乘桴浮於海。
今遭出行西南,實則干係到全真教的退路,他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對於這枚遺落人間的重陽祖師法印,董尚志也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然而此時,他手捧着乾坤袋,彷彿捧着日月山海一般沉重,他並不需要打開袋子,便能夠確定,裡頭確實是重陽祖師的法印!
就彷彿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影響着他,牽動着他那早已波瀾不驚的心臟,使得他心跳加速起來。
而當他打開袋子,將那枚小小的印章握在手心,摩挲着印章上的印文之時,他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重陽祖師留下了九件法寶,其中一件就是宗雲背上的神符劍,而最重要的一件,此時就躺在他的手心之中。
董尚志握着這枚印章,再看看楊璟和宗雲,突然生出一種異常堅定的錯覺,彷彿這天底之事,沒什麼是這兩個小子不能做到的一般!
正當此時,他聽得宗雲低聲朝他說道:“師叔,師父曾經問過我,修道之人修什麼,年少時我回答說修身,過了幾年他再問,我說修武,再過了三年,修術業,直到現在,才知道該修心,修真。”
“師父和師叔一同接受譚祖師的教誨,應該也被問過這個問題,敢問師叔,你現在想修的是什麼道?”
董尚志微微一愕,他並未覺得宗雲的問題有多麼的不敬或者忤逆,他之所以愕然,是因爲這個問題,讓他一下子便回到了求道之初的時光。
所謂修真,何爲真,不過初心則已。
就好似全真道的命運一般,無論何去何從,又豈是人力所能強求的,如今他在韋鎮仙處爲全真道求退路,卻不得不使得道心蒙塵,若人人如此,全真道即便能繼續延續下去,又修個什麼道?
董尚志緊緊握着那枚印章,而後想了想,走到了宗雲的面前,將印章放回到袋子裡頭,鄭重地將那乾坤袋別在了宗雲腰間的束帶上。
“張本靈,這是重陽祖師傳給我南無派譚祖師爺的東西,本該傳到你師父手裡,如今你師父沒了音訊,便由你代爲保管吧。”
宗雲心頭一震,眼眶便溼潤了起來,董尚志這般舉動,已經爲師父王道明正名,再度承認了王道明一脈的正統地位,宗雲也終於完成了長久以來的夙願!
“師叔...”宗雲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個老人,突然覺得終於找回來那種歸屬感,而董尚志只是擺了擺手,朝他和藹地微笑。
“大都督,老道今日有幸得遇本靈本初二位師侄兒,心中甚喜,稍候便與二位師侄兒回去敘敘同門之誼,這些天叨擾大都督了。”
董尚志雖然說得雲淡風輕自然而然,可韋鎮仙卻徹底呆住了:“你說什麼?!!!”
這也實在讓韋鎮仙感到意外和震驚,他心中早已篤定了董尚志雖然遲早要離開,但絕不會是今天,更不會是跟着楊璟和宗雲離開。
可看如今這架勢,董尚志竟然真的要跟楊璟和宗雲站在一處了!
丘本玄等一衆南無派弟子也大爲愕然,因爲早先師父才叮囑他們,此次西南之行,是爲了佛家與道門那場辯論而尋求退路,切記要低調行事,最好不要得罪韋鎮仙。
可如今掌教師父非但要離開大總督府,甚至還當着韋鎮仙的面,跳到了楊璟和宗雲這邊來!
明知道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之中,朝廷方面已經沒有太大的勝算,再得罪韋鎮仙,這段時間屈尊紆貴委曲求全所得來的成果,都將全部白費,一直顧全大局的董尚志,居然選擇了劍走偏鋒,竟然選擇支持楊璟和宗雲!
“董真人,你...你這是何意!你可要考慮清楚了!”韋鎮仙的臉色終於變得陰沉起來。
丘本玄等諸多弟子見得韋鎮仙要翻臉,當即跟着站到了楊璟和宗雲這邊來。
董尚志轉身看了看韋鎮仙,只是笑了笑道:“大都督,貴府慣吃肉,老道還是跟同門師侄兒們一起走,如此也妥當一些,大都督盛情款款,老道也只能無福消受了。”
“董真人應該知道,我西南一族素來好客,便請真人與諸位道長留下來再盤桓幾日吧!”韋鎮仙雙眸露出一絲兇厲之色,將右拳高高舉了起來!
韋鎮仙話音剛落,大總督府裡頭嘩啦啦衝出大批皮甲蠻兵,而府門前的街道上,卻出現了十二個異常高大的江湖高手!
這十二高手人人穿着棕灰色犀皮軟甲,外頭則是長毛覆滿全身的犛牛甲,這犛牛甲乃是一整張犛牛皮所制,加上這些個高手健碩高大,真真如同一頭頭直立行走的犛牛怪!
他們的手中並非刀劍長槍,而是人手一柄宣花大斧,上頭鏽跡斑斑,滿身盡是鐵血氣!
“這...這是白牛教的十二壁壘護法!”丘本玄見得這十二人出場,也不由暗自心驚。
董尚志微微訝異,但並未太過意外,畢竟他對韋鎮仙的爲人實在太過了解,如果韋鎮仙客客氣氣將他送走,那纔是怪事了。
這位掌教真人轉身掃視了一圈,束得整齊的道髻上,幾縷散落的白髮在寒風中輕輕飄揚着,他朝宗雲和楊璟說道。
“二位師侄,師叔也沒什麼像樣的見面禮,今日就傳你們三式大摧碑,且隨我來。”
楊璟只覺得董尚志此刻霸氣難當,而丘本玄等南無派弟子卻目瞪口呆,而後紛紛低下了頭!
因爲三式大摧碑並非全真武學,而是董尚志真人自創的武學,是他們這些南無派弟子一生之中夢寐以求的功夫!
然而董尚志只說傳給宗雲和楊璟,他們自然不敢偷看半分,只好將頭都低了下來。
宗雲自然是聽說過的,想了想,也灑然一笑道:“多謝師叔教誨!”
宗雲朝楊璟使了個眼色,低聲道:“看仔細,能領悟多少,可全憑自家本事了!”
楊璟聽得宗雲提醒,也知道董尚志今番是要拿出看家本領,雖然他剛剛登堂入室,但對武學有着濃厚興趣,武功強上一分,往後自保的能力就多一分,也就更能守護自己珍視的人,楊璟自然不敢有半分失神分心!
董尚志朝丘本玄等人下令道:“衆弟子聽令,結北斗七星劍陣,切莫放後頭任何一個人過來!”
丘本玄等人得令,唰唰抽出道劍來,身影閃動,很快就結成全真教乃至道教最負盛名的北斗七星劍陣,面對洶涌而來的蠻兵,保護着董尚志和楊璟宗雲的後背!
董尚志如閒庭信步一般走向那白牛教十二壁壘,後者也揮舞着宣花大斧,朝董尚志這邊衝殺而來!
楊璟並未攜帶青銅古刀,而宗雲雖然揹負着神符寶劍,但寶劍並未出鞘,二人亦步亦趨,就跟在董尚志的身後!
但見得那十二壁壘呼嘯間似那猛虎下山,眨眼就衝至前頭,劈頭蓋臉就朝董尚志劈砍過來!
那巨大的斧刃撕破寒風,力大勢沉,力劈華山,頗具威勢!
董尚志卻迎面而上,朝楊璟和宗雲講解道:“我這三式大摧碑便真的只有三式,第一是拂碑式!”
董尚志嘴上說着,原本踏雪無痕的腳步卻變得沉重,紮根地面,身形微微一矮,大袖隨意一揮,楊璟只覺得臉面一暖,彷彿有春風驟起,便見得那宣花大斧呼呼飛了出去,哐當倒插於地,那壁壘高手雙手空空如也,臉上也帶着萬分的驚愕,根本就不知道大斧是如何脫的手!
“第二式,按碑!”
那壁壘高手還在驚愕之時,董尚志已經探手而出,按住了他的胸膛!
“摧碑!”
壁壘高手正要反拿董尚志,此時董尚志已經話音落地,那輕輕按在壁壘高手胸膛的右手,衣袖突然鼓盪起來,猛然往前一震,那壁壘高手頓時悶哼一聲,身上的犛牛甲嗤啦啦四分五裂!
這摧碑手也叫裂碑掌,是運用內力來傷敵的高深功夫,許多道人常年呼吸吐納,卻只能用來養生健體,延年益壽,並無超凡脫俗的傷敵功夫,就是因爲他們雖然繼續了不少內力,卻苦於沒有運用這些內力的武功法門。
這種法門在佛家也稱之爲神通,就好像空有一桶汽油和一輛汽車殼子,卻沒有發動機,無法使用這些汽油一般。
而發動機也有好有壞,產生的動能也就有大有小,這發動機也就是內功的功法。
董尚志的摧碑手堪稱能夠將內力轉化爲最大攻擊力的功法,就相當於大馬力大排量的發動機一般,能夠將同樣的汽油,轉化爲最兇猛的動力!
外行人只是見得董尚志大袖一揮,大掌探出,往前一按一震,但這其中暗含着內力運轉的玄妙在裡頭,沒有修煉全真道內功的人,即便看了,也只是見得三招簡單招式,卻無法感受到內力的運作狀況!
那壁壘高手衣甲全部裂開,皮膚上那些個血管更是根根爆出,彷彿體內氣血都被煮沸了一般!
“嘭!”
那壁壘高手被內力一震,壯碩沉重的身子如斷線的紙鳶般倒飛而出,破草包一般砸落在地上,滾出好遠一段距離!
楊璟曾見過宗雲將軟趴趴的太極拳施展出來,堪稱化腐朽爲神奇,將敵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彼時已經震驚難平。
然而此時見得董尚志這老道人,一副雲淡風輕閒庭信步,就這麼穿行於宣花大斧陣中,大袖一甩,如仙人飛昇之狀,手掌輕柔探出,似觸摸碑文,陡然一震,又像濁浪滔滔,怒海狂潮,心頭也是驚駭不已!
此時他早已忘記了宗雲的叮囑,或者說記住了也沒什麼大用,因爲在楊璟看來,董尚志便只是簡簡單單的三招,同樣的招式在他用來,無人能擋,可如果是外行人用,手都早就被砍斷了。
楊璟的金關玉鎖雖然已經踏入二重境,但畢竟對全真道的功夫知曉得不夠全面,仍舊無法從簡單的招式之中化簡爲繁,再化繁爲簡,沒辦法做到內行看門道,便只能外行看熱鬧,將董尚志的一舉一動全都默記於心。
不過身邊的宗雲卻激動興奮得難以控制,三五步走上去,竟然與董尚志並肩而行,大袖揮舞出去,依樣畫葫蘆,竟然現學現賣了!